張邈卻還有些猶豫,沉吟著,捋著胡須,並不說話。
陳宮看出張邈的心思,因此緩緩的說道:“使君,兗州之地,據河濟,控淮泗,北阻泰岱,東帶琅琊,民殷土沃,實霸業之基也!然亦屬四戰之地,故而據此地者,需懸權而動,所向無前,然後方可拊敵於項背,絕敵於咽喉!若是坐擁數城,欲以俟敵之衰敝,未有得免於傾覆乎?”
張邈聞言,不由得吸了一口氣,默默的點著頭。
陳宮繼續說道:“陳留之境,四平通達,諸侯往來,條達輻輳,無名山,少大川,若使君困於此,如此之勢,亦可安耶?”
“某與孟德交好,素來友善,豈有安危一說……”張邈說道。
“使君此言差矣!”陳宮斷然言道,“使君可知大將軍遣書於平東,令平東搋奪使君之權?”
張邈不由得失色道:“竟有此事?!”
張邈的失色,多少有些裝的成分,但是同樣的,張邈也知道他自己和袁紹的關係多少因為上一次自己一時忍不住,“指點江山”之後有些僵硬,不過張邈想著自己多少還幫著袁紹乾掉了韓馥,也算是了袁紹的後顧之憂,算是一些補償和緩和,但是沒有想到袁紹依舊不依不饒……
陳宮冷然笑道:“某從不妄言。”
張邈拱拱手說道:“某非此意,公台莫怪……還請公台告之以詳……”
陳宮現在是東郡守備,又是兗州本地人士,自然有些渠道可以得到一些常人不得知的消息,因此說道:“平東何以得其位?皆因袁大將軍一人爾!雖說使君與平東友善,然不知平東可拒其一,亦可次拒之否?若袁大將軍定戰幽州,揮軍南下,使君又將如何自處?委身而下,宛如韓冀州舊事?”
韓馥韓冀州?
張邈瞪著眼,脊背發涼,不由得冒出了些冷汗。
“何況曹平東乃閹豎之後,性情偽孽,嗜殺無度,絕非善類,豈能以常理論之?”陳宮捋著胡須,冷冷的看著張邈說道,“貪戀權柄,任人唯親,妄殺名士,屠戮百姓,條條件件,皆是鐵證!使君以為曹平東為何不遵行大將軍之令?無他,唯穩而已!待其征徐而返,便是使君絕命之時!使君,言以至此,若使君尚存遲疑……某亦無語,告辭!”
說完,陳宮便一甩袖子,站起身來,略拜了一下,轉身便走。
張邈慌忙離席,一把拉住陳宮,深深一拜,說道:“聽聞公台一席話,茅塞頓開也!公台直言以告,解某困頓,此恩此德,某銘記五內,定然厚報!”
二人重新坐定之後,沉默了片刻,張邈便直接問道。“請問公台,計將安出?”
陳宮皺了皺眉,說道:“……使君留溫侯久矣……亦言無策?”
正是探聽到了張邈留著呂布在陳留,陳宮才揣摩著張邈肯定沒有像是口頭上麵所說的那麼和曹操親善,因此才前來遊說張邈,卻聽到張邈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也難免有些疑惑。
張邈尷尬的笑了笑,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道:“不怕公台見笑,某麾下多有治政能吏,卻無勇猛之將,而曹平東……然溫侯名高位重,這個……”
陳宮恍然。
原來如此,不就是沒談攏麼……
呂布雖然現在已經是弱勢,但是畢竟也是朝廷詔令的兩千石的侯爺,和張邈這個兩千石的地方太守相比較,甚至還高出一些,畢竟張邈沒有爵位在身,因此兩個人合作就難免有些問題了……
呂布心高氣傲,當年在袁術之處,便是因為忍受不了低聲下去,憤然而走,而在袁紹那邊,也是因為得不到相應的對待,也是傲然離去,因此做客陳留,這沒有什麼問題,但怎麼會甘心屈身在張邈之下?
張邈有心想要磨磨呂布的性子,等到呂布自己想明白了求上門來,便可以順水推舟皆大歡喜,但是現在明顯是時不我待,自己手下沒有可以統兵的大將,變成了自己有求於呂布,這樣的落差自然讓張邈難免尷尬異常。
陳宮看著張邈說道:“使君,如今之局,便是要虛名,還是要實利了……”
“虛名如何,實利又如何?”張邈問道。
“溫侯,名雖為侯,實則一武夫爾……不過些許虛名,讓其何妨!使君不妨表溫侯為兗州牧,以成其名……”陳宮說道,“使君坐鎮於後,握錢糧在手,無疑於扼其咽也,又有何懼,用之即可,若覆之,亦在反掌之間矣……若使君首肯,溫侯之處,便由某說之……”
曹操是兗州牧,然後現在張邈表呂布也是兗州牧,這兩個牧自然就沒有了可以回旋的餘地,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張邈眼睛轉了幾轉,歎息一聲道:“事已至此,也就隻能如此了……不過若是袁大將軍平了幽州,領兵南下,又將如何應對?”
陳宮哈哈一笑,說道:“使君莫要盯著北麵一袁,忘了南麵亦有一袁!莫說幽州之戰勝負兩說,若真的袁大將軍得勝,必然也是軍勢疲憊,不堪驅使,屆時使君於此北進河內,陶徐州攻略青州,又有後將軍居中擊之,三麵合圍,大將軍空有虛名,又有何用?”
袁術認為車騎將軍是袁紹用過的名號,便斷然否決了新的任命,依舊還是用後將軍的職位,而且之前袁術被曹操一頓胖揍過,要是得知有機會可以收拾曹操,定然是一拍即合……
“如今曹平東唯有一文一武於此,荀文若於鄄,夏侯元讓駐東郡,雖說成犄角之勢,然易破也!使君大可假稱領兵協助平東征徐,奇襲鄄城,夏侯元讓便孤掌難鳴,傾覆便在旦夕之間矣!”陳宮捋著胡須,傲然說道,“曹平東得知兗州有變,必然倉皇而退,屆時前有溫侯阻之,後有陶徐州追之,另有後將軍側軍襲之,豈有不敗之理?如此,兗州自可大定!”
張邈目光閃爍,最後站了起來,向陳宮一拜,沉聲說道:“公台大才!且受某一拜!若此事成,某定薦公台為東郡守!”
“使君過譽,過譽……”陳宮微微笑著,說道,“某亦祝使君雄才大展,一統兗州!”
兩個人相視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