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毌丘興看來,若是心中無愧,又何必在桃山安排兵卒,豈不是欲蓋彌彰?若是毫無私情,出麵對質便是了,有孕無孕一查便知,又何必以兵相抗,豈不是自找麻煩?
所以毌丘興立刻派兵到了平陽城下,一則是阻攔平陽城中可能派出的兵卒,二則若是平陽城中開門救援,毌丘興也自然有機會直接掩殺攻進城中去,第三麼,若是鄭泰那邊真的取得了征西將軍的遺腹子,少不得拿了到陣前要挾城中開門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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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山山下亂紛紛,自然是驚動了蔡邕。
蔡邕現在年歲也大了,身體自然也不比從前修訂熹平石經的時候那麼精力充沛,因此很多時候學宮的事情都是交給了令狐邵去處理。
雖然知道楊彪派遣了兵卒前來平陽,但是蔡邕同樣也是並不認為楊彪會喪心病狂到縱兵劫掠學宮的地步,畢竟身為大漢的天下冠族,原本就是經學代表,怎麼可能讓手下的兵卒敗壞自家的聲譽?
蔡邕甚至認為,學宮之處比平陽城還要更安全一些,因此喧嘩漸起的時候,蔡邕也根本沒有往這方麵想。
一開始的時候,蔡邕在院中,以為隻是學子們又因為什麼事情,或是什麼經文而爭論起來了,也沒有太過於在意,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吵鬨之聲就沒有停下來過,便有些不爽的背著手,出院到學宮去查看一下。
結果沒有走出多遠,迎麵便撞見了幾名學宮學子。
學宮學子連忙向蔡邕見禮,然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尷尬異常。幾人正在議論鄭泰之言,當下撞見了蔡邕,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自然是難免有些異樣的表情出來。
蔡邕皺起眉頭,指著其中一人,詢問山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蔡邕點名的學子無奈,支支吾吾的將事情一說……
學子說完了,四周一片寂靜無聲。
幾名學子彎著腰,低著頭,相互用眼角瞄著,不明情況,偷偷的抬頭去看蔡邕的麵色,卻見到蔡邕漲紅了臉,怒發衝冠,一口氣差些沒有續上去,大吼了一聲:“無恥之徒!辱吾兒聲名!老夫於其不共戴天!”
要說斐潛和蔡琰,其實蔡邕也是有些心思的,要不然也不會對於斐潛和蔡琰二人之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奈何世事造化弄人,斐潛之前位卑之時麼,蔡邕不得讓蔡琰屈就,結果轉眼之間斐潛身份忽然高漲起來,反倒是蔡琰的身份有些不夠了……
在漢代,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而下至庶人其義一也,而妾,接也,以時接見也,因此若是讓蔡琰做妾,就算是打死蔡邕也是不願意的。
所以這個事情,蔡邕沒有什麼好辦法,就這樣拖下來了,但是蔡邕相信,斐潛和蔡琰之間雖然有些情愫,但是絕對不會做出什麼私通之舉,更何況就算是不相信斐潛,蔡邕也相信自家的女兒不會做出有違倫常之事,因此聽聞了鄭泰領兵在桃山之下這番言語,豈能不怒?
蔡邕袍袖一揮,便怒氣衝衝的往山下走去,準備找鄭泰理論一番……
山道之上激戰正酣,但是征西兵卒居高臨下,多少占據了一些優勢,畢竟一個是砍頭,一個是砍腳,就算是以傷換傷,都是征西兵卒占便宜,更何況征西兵卒隻要將盾牌往山道地麵上一立,毌丘興的兵卒就很難砍倒位於山道高處的征西兵卒了,因此相鬥之下,之見毌丘興的前排刀盾手和長槍兵時不時的倒下,而征西兵卒在山道之上的陣線,卻沒有太多的傷亡。
“來人!調射聲上去!”鄭泰有些不耐,便也顧不得什麼可能會誤傷自己人了,徑直下令道,“覆蓋射擊!擊潰他們!”
“嗡!”
箭矢騰空,旋即往雙方交接之處紮了下去!
征西兵卒沒想到鄭泰不顧自家的傷亡,一時之間沒有防備,頓時和毌丘興的兵卒一道,被射倒了不少,沿著山道跌落下來……
“蔡師!切莫向前,刀槍無眼啊!”令狐邵正站在山道之上,卻看見蔡邕怒氣衝衝的走來,徑直向前,便連忙上前阻攔。
蔡邕老頭子氣得花白得胡子一抖一抖的,掙脫了令狐邵的手,一麵往前而走,一麵怒聲說道:“其欲對質,老夫便來對質!辱吾兒聲名,老夫豈能坐視?讓開!都與老夫讓開!”
蔡邕一麵大喊,一麵將麵前的征西兵卒推開,而征西兵卒見是蔡邕,下意識的便往山道邊收了收,讓出一條路來,然而位於下方的鄭泰帶領的毌丘興兵卒卻沒能看見山道上方的變化,依舊是往上攻伐,開弓怒射……
“嗡!”
又是一波的箭矢從空中落下,隻見在征西兵卒陣中的蔡邕身形一頓,然後胸腹之間驟然湧現出來一抹豔紅,是那麼的刺目!
蔡邕隻覺得胸口一痛,然後全身的氣力頓時一泄,搖晃了幾下,便仰天而倒,耳邊嗡嗡嗡的似乎有許多人扶著自己,在自己耳邊大喊大叫,但是自己已經全然聽不清了。
彌留之際,蔡邕揚起脖頸,勉力往桃山之上望去,往自家的那粼粼小院望去,似乎胸腹之間的傷痛已然全然忘卻,唯一惦記的便隻有自家的女兒,微聲喃喃:“……兒啊……莫感傷……見不到吾兒著嫁衣了……甚憾,甚……”
此時此刻,天湛藍。
山道青青。
花白的胡須之上,血跡斑斑。
山嵐之中,大袖飄飄,卻再也無法乘風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