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某之見……”荀諶停頓了一下,補充說道,“縱然非大將軍授意,亦有蔡氏以其為進身之階之意也……”
斐潛冷笑了一下,說道:“這蔡氏,想的倒是不差!”
陳留蔡氏,雖然是屬於兗州的範圍,但是距離冀州很近,加上張邈和呂布雖然說是聯合,但是實際上陳留依舊是張邈的自留地,還算是相對比較安定,而陳留北麵就是冀州,袁紹現在勢頭已是彰顯,袁紹平定公孫瓚之後肯定要南下,這些自然是稍微有些眼光的士族都能猜測得出來的,而陳留蔡氏家族之中又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人物,自然就將心思琢磨到了蔡邕的身上。
“故而汝欲借此機會,進兵河洛?”斐潛看了一眼荀諶,說道。
荀諶搖了搖頭,說道:“若全取河洛……時機尚未至也,不過……可先取河東,再進兵陝縣,設為前哨,亦攪亂弘農根基……”
“河東?”斐潛微微眯起雙眼。
“……河東之處,原本就有些混沌不清,當下楊氏舉兵,若說河東未涉足其中,便是誰也不信……”荀諶緩緩的說道,“河東之地,士族林立,以衛、裴、柳、薛為重,衛氏為大,占據河東之地十之五六,此番楊氏軍中,必有衛氏私兵!故而攜此大勝之機,南下河東,可以此由,誅殺衛氏,查抄家產,以充軍資!”
“裴氏前日遷人表意親善,暫可留之,而柳薛二氏,雖為豪右,把持地方,然無仕也,可酌情安置一二便可攏之,如此河東可定也……”荀諶看著斐潛說道,“二袁分獲南北,必有一戰,主公自可或兵出太行,或順水而下荊襄,左右逢源,坐看山東也……”
斐潛摸著下巴上的短短胡須,琢磨著。深夜之中,四周一片寂靜,隻有細碎的蟲鳴聲,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至於雒陽朝廷之中,”荀諶聲音也不大,既沒有抑揚頓挫的激昂,也沒有洶湧澎湃的鏗鏘,隻是細細慢慢的說著,就像是在聊著一件很簡單很平常的事情,“楊氏經此大敗之後,必然大不如前,主公秋獲之後,便可假借秋貢名義,結交群臣,河洛若有變,便可領軍直進,屆時楊氏亦無可奈何……”
斐潛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說道:“友若之策,自然極佳……不過麼……”
斐潛遲疑了一下,不過什麼,並沒有說出來,而是轉換了話題說道:“如此整軍三日,便令子龍子義先行南下河東……對了,文遠可有消息?”
荀諶微微瞄了斐潛一眼,也不追問,便點頭說道:“文遠駐陝津,河東襲之,大破其兵,不過畢竟陝津孤懸於外,不可久駐,便領了兵卒至壺關,欲領壺關之兵援救平陽……屬下自覺平陽應是無礙,便令其暫留壺關,待主公至此再做定奪……”
“壺關,嗯,”斐潛點點頭說道,“也好,便令文遠領上黨騎都尉,節製上黨兵馬……”
“唯。”荀諶拱手應下。
“領蔡子豐上來!”斐潛傳令道。
蔡穀顫巍巍到了節堂之上,見到斐潛終於不是一身戎裝,少了幾分的鐵血味道,不由得偷偷喘了一口氣,剛準備上前拜見,就聽到斐潛沉聲喝道:“好一個陳留蔡氏,欺某刀兵不利耶?!”
蔡穀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將軍!將軍何出此言?”
斐潛也懶得和蔡穀轉圈子囉嗦,直接說道:“守山學宮,非某一人所有,亦非師傅一人所築!乃並北父老,齊心並力,壘石疊瓦,整修而成,豈由得汝一言便奪之?”
蔡穀被揭破了心思,臉色不由得難堪之極,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說輕了,畢竟舍不得大好的學宮,說重了,又怕惹毛了眼前的這個殺神,舉起刀槍自家的小命不保……
正當蔡穀左右為難的時候,荀諶開口說話了,“陳留蔡氏,詩書傳家,豈能做如此不知好歹,行巧取豪奪之事?”
“這個……自然……自然……”蔡穀尷尬異常,“不過……不過……”
斐潛看著蔡穀,心中也是清楚,此時彆看蔡穀尷尬歸尷尬,但是既然已經是千裡迢迢來到了並北了,又怎麼可能會甘心空空手就這樣回去?
斐潛緩緩的說道:“蔡侍郎,可是欲言經書之事?”
蔡穀眉色一展,說道:“征西將軍明鑒,蔡兄府中原有藏書千萬,某直取蔡氏之物也,安敢覬覦守山學宮也……”
斐潛啞然而笑:“蔡侍郎有所不知,蔡氏藏書原於河洛之時多有損毀,守山學宮藏經樓之內,乃東觀蘭台之書也,並非蔡氏藏書……”
蔡穀瞪圓了眼睛:“焉有此理!東觀蘭台之書,乃朝廷藏書,豈能於此哉?”
荀諶說道:“蔡侍郎此言差矣!昔日吾主,領上郡,戰白波,多有功勳,朝廷知吾主好學,特取東觀蘭台藏書,以其為勵也!”
蔡穀不由得呆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半響才說道:“某隻求蔡氏之書,難不成半點皆無?”
斐潛笑笑,說道:“自然是有些,待某令人清點一二,再交付於蔡侍郎如何?”
蔡穀也是無奈,半響過後說道:“如此,便有勞征西將軍了……那麼吾兄之事……”
斐潛沒理會蔡穀的試探,轉頭問荀諶道:“方才友若曾言,平東進軍陳留了?”
荀諶點點頭,一般正經的說道:“好讓蔡侍郎得知,此時溫侯已敗,曹平東領軍已近陳留……啊,蔡侍郎,汝可有親兵護衛?否則,這路途遙遠,兵荒馬亂,萬一有個閃失……”
蔡穀頓時瞪圓了眼珠子,看向了斐潛。
斐潛看著蔡穀說道:“既如此,蔡侍郎不如暫且留於平陽,待周邊時局穩定之後再作安排,如何?”
蔡穀琢磨半響,終究是拱手向斐潛一拜,說道:“也隻能如此了,嘮叨征西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