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長老楊桐頓時收了笑容,淡淡的看了一眼楊彪,然後也不看楊修,微微抬頭說道:“不過是山野石土,也不值幾何……”
楊彪笑著,就像是沒有聽見楊修和五長老楊桐的話。
楊修左右環顧,看著書房之內的擺設和器物,神情微妙,輕笑著說道:“此屋之內,也是精妙,單憑此對掛軸,便是連城……上穀散人王公之書,八分楷模,絕世珍品也……”
楊桐垂下眼瞼,盯著楊修,說道:“德祖若是喜歡,便取去就是。”
“非楊氏所出,修如何敢取?”楊修微嘲的說道。
書房之內,氣氛急轉而下。
五長老楊桐沉吟片刻,說道:“德祖不妨直言……”
楊修沉默了一下,看了楊彪一眼,見楊彪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從懷中取出了征西將軍斐潛的那一封書信,讓仆從遞給了五長老。
五長老楊桐帶了些疑惑的接了過去,看了看楊彪,又看了看楊修,然後才低頭打開了書信,慢慢的看了起來,但是片刻之後,五長老楊桐的手卻開始顫抖了起來,幾乎控製不住自己,旋即將書信扔在了桌案之上,如避蛇蠍一般。
“這不可能!”楊桐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沉穩之色,臉上驚慌,青白一片。
“咳咳……”楊彪咳嗽了兩聲,輕聲說道,“幸得征西傷勢輕微,並無大礙,又有修兒在征西之前,陳明厲害,表明此事並非弘農楊氏一族所為,征西將軍方知弘農楊氏並無反意,乃族中宵小不孝之輩,利益熏心,做出如此蠢事……若吾等給征西將軍一個交待,此事也就多少算是揭過……”
說的算是輕鬆,但是實際上一點都不輕鬆。楊氏不僅是要給出人員上麵的交待,還需要給出在政治層麵上麵的讓步,需要楊修出麵,在士族層麵支持征西將軍的新政新律,這一次楊修帶回來的幾車征西將軍刊發印刷的法律,就要負責在弘農境內推廣實行……
但是不管怎麼說,總是比征西將軍大軍壓境,然後在戰刀之下,顏麵掃地要來的劃算得多,因此縱然楊彪和楊修心中有些什麼想法,現在也都是想都不敢想。
“吾兒……吾兒,斷斷不會做如此之事!”
五長老楊桐驚慌得看著楊彪,又看著楊修,似乎是想要在楊彪和楊修臉上找出一些事情轉機來,然而讓他越來越發絕望的是,楊彪和楊修似乎已經完全不打算在這一件事情上再和五長老楊桐進行一些什麼討價還價,隻是微笑著,然後也沒有要回那一封征西將軍斐潛的書信的意思,隻是點點頭,什麼也沒有說,然後起身就走了……
“文先……不!家主,家主請留步!請留步啊……”楊桐慌亂的想要站起來,卻不小心勾到了桌案,吭呲一聲摔到在地上,隻得看著楊彪和楊修漸漸遠去。
在書房之外的原本遠遠避開的仆從,見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連忙上前扶起了楊桐。
“快!快!”楊桐緊緊的抓住了一旁的心腹,急切的說道,“快!去告之吾兒!速離!速離!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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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昏暗下來。
五長老族老彆院後方某一山脊之處,吭哧吭呲的爬上來十餘人,其中一名年輕士子一臉驚惶,原本的鮮衣似乎被山道荊棘所掛帶,也成了襤褸一般,晃晃蕩蕩的。
“火!看,火!”此行人員當中,忽然有人驚叫出來,將手指向了五長老的族老彆院。
眾人不由得齊齊回頭望去,臉色都在火光之中映照的又青又白。
“父親!”年輕士子悲號出聲,下意識的又想要向族老彆院而去,卻被周圍的護衛連忙扯住,行之不得,隻能是撲倒在地,痛哭不已。
“斐潛惡賊!楊彪、楊修!”年輕士子淚流滿麵,咬牙切齒,指著天空發誓道,“此仇不共戴天!某定要將斐潛、楊彪、楊修三人……”
“哦?”沒等年輕士子說完,在不遠處得山石之上,楊修站了出來,笑著說道,“世兄要將某如何?”
“要……啊啊啊啊……”年輕士子接口才說了一個字,頓時反應過來,嚇得癱倒在地,手指著楊修說不出話來,等到他勉強鎮定下來的時候,才猛然間發現自己帶的護衛已經被楊修的手下儘數圍殺了,隻剩他孤零零的一人……
“德祖,不,不,少家主!我沒有想要刺殺征西!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年輕士子急急的爭辯著,企圖為自己挽回一線生機,“我真不知道!我隻是儘地主之誼……對了,對了,鄭氏不是也在家主之下一段時間麼……鄭家子不是德祖也見過麼……真的,真的隻是偶然遇到,然後一起喝了酒……”
“聽你的意思……”楊修笑笑,看著周邊已經將年輕士子的護衛打殺了,也就慢悠悠的說道,“這事情……還怪某家嚴不成?”
“不!不是!”年輕士子驚慌的說道,“不是……隻是……”
“略儘地主之誼?嗬嗬,說的好,不過……誰讓你儘地主之誼了?你不在外招搖,不常有出言不遜,鄭家子會找上你?再說,鄭家子的落腳之處,是你的安排吧?儘地主之誼,做得很好啊!”楊修咬著牙說道,“現在我隻想知道……跟著鄭家子來的,另外的那個人是誰?現在在哪裡?”
“什麼人?”年輕士子問道,一臉的茫然。
楊修盯著,良久才歎息一聲,說道:“世兄……若當下是太平之年,某還是真喜歡你這樣的族兄啊……”
年輕士子聽到“喜歡”二字,不由得一喜,然後琢磨一下,才回過味來,不由得驚慌大叫,卻隻見到楊修轉身而去,揮了揮袍袖,然後頓時覺得天地顛倒,世界一片昏暗……
楊修抬頭望天,良久,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聲音輕輕的,很快的就消失在山嵐之中,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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