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權作為川蜀本土的土著人士,又是位於巴西這種和漢中接壤的區域,加上本身人也比較聰慧,這一次跟著斐潛從漢中再次入了川蜀,自然也是打算在本土上做一番事業,不像是在漢中客居他鄉。
因此在閬中府衙大堂之上,黃權在結束了之前的工作回報之後,便主動指著川蜀地圖向斐潛說道:“川蜀之地,風俗與漢中,關中皆為迥異。川蜀之輩,敏慧急躁,形蕞貌陋,七尺之下,以為多數。頗慕經學,亦有斐然者,然子弟多溺於樂,少從宦之士,或至耆年白首,不離鄉邑……”
斐潛緩緩的點點頭,看了一眼黃權,這家夥忽然講起川蜀人士的弱點來,是表示他是個例外,還是表示他對川蜀很了解,抑或是兩者都有,還是除了兩者還有些彆的什麼?
不過黃權所說的川蜀情況,也確實如此。
這就是川蜀人眾典型的鄉土思想了,由於蜀地封閉而富庶,民風溺於逸樂,所以體現出來性格就比較軟弱,喜好享受,不尚武勇,和西涼並州那種能動手絕不BB的風格自然不同,同時,這也難怪川蜀之地大姓雄張,而川蜀本地政權往往被大姓把持,這一點,跟關中有些相似,但是比關中還要更嚴重。
“川蜀之人,多巧匠工……”黃權看了斐潛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說道,“……精於揣侔,綾錦雕鏤之絕,戲耍飲食之妙,皆老少逐之,多以為傲……其處家室,則女勤作業,而士多自閒,聚會宴飲,尤足意錢之戲……”
斐潛一邊聽著,忽然心中升起了些感慨,這川蜀形態,一脈相承啊,彆說漢代這樣,就算是到了後世,似乎也還是這樣,並沒有多少改變,這劈裡啪啦的麻將聲,綿延千年啊!
在後世,一提到川蜀,然後肯定就是想到川菜,然後提到了川菜,肯定少不了水煮魚酸菜魚沸騰魚……
斐潛之前也有去過成都,問路麼,若是問些政府辦事之處,街道行政之所,普通人十個裡麵有七八個都不怎麼清楚,但是如果問周邊有哪裡是好玩好吃的,嗬嗬,頓時雙方都皆大歡喜……
而且很有意思一點的是,斐潛在川蜀那邊,聽聞談男女朋友,談婚論嫁之事,彆的地方或許也有些彆的詞語彆的意思,但是在川蜀,不管老少,男方女方,都稱這種行為為“耍朋友”,真是細思極恐……
同時,因為這樣的川蜀特性,導致雄踞蜀地者往往是外來避亂的武力相對勁悍的流民集團。主客矛盾在曆來蜀地政權中都或多或少存在,但是在劉焉父子的蜀政權中卻極其尖銳,甚至威脅到該政權的存亡。
當年劉焉入川,帶了南陽三輔地區數萬進川蜀避禍,以為朋黨,便是當下川蜀之中的那些號稱東州士的家夥,也是劉璋現在的最後屏障……
而想要瓦解屏障,往往從內部著手,更有效果,不是麼?
黃權繼續說道:“如今成都左近,有東州兵近三萬……因劉益州寬柔無略,東州兵卒攪擾地方,益州破怨……主公行此策,不攻城卻攻心,正合兵家之妙,乃上上之策也……若此莊禾茂之時,當為定川蜀之日也……某雖不才,欲為主公分憂,願儘綿薄之力,於閬中,擇一田而試之,助主公成就此事,早取川蜀也……”
哦,明白了。
黃權這一次特地前來,不僅是要彙報,而且是想要請纓來了。
不過麼,將這個權限給黃權,也並非不行……
整體來說,川蜀之士,在當初劉焉受天子之命而為益州牧的時候,最開始恐怕對其是有所期待的,要知道劉焉入蜀之初,益州大姓賈龍是親自前往迎接的。然而劉焉成功領州之後便出爾反爾,不久即枉誅益州大姓十餘人以立威刑,此舉直接讓益州大姓對劉焉的統治離心。而劉焉乾了這一出後,不思緩和矛盾、改弦更張,而是因得罪益州大姓,更加依賴東州人這支外來力量,以其為爪牙,對抗益州豪族,導致雙方矛盾最終不可調和。
黃權恰好就是見證了這樣的一個變化,所以雖然此番言語之中,難免摻雜一些私心,但是同樣也是對於斐潛的策略是出自內心的極度認同,便前來請纓,想要主持這樣的一個事情,畢竟如果成功了,這樣的功勳,不亞於在陣前攻城略地。
和曹操那種將兵權全數控製在自家親戚兄弟手裡的模式不同,斐潛並沒有多少親屬可以分擔重任,因此大部分的兵權都是分散出去的,荊襄派一部分,西涼派一部分,並州派一部分,看起來似乎很鬆散,但是實際上卻是由黃氏工房承當起了內在的聯係。
彆的不說,單單鎧甲兵刃上麵的“征西將軍斐黃氏監”幾個字,便是這些大頭兵文化掃盲最先學會的一些字了,再加上每一個正卒身上的銘牌,更是將這些零散的兵卒統合成一個整體,所以彆看現在征西之下統領兵卒的將領分散,但是其下兵卒都清楚,在這些直接統屬的將校之上,還有一個征西將軍……
黃權自然也是不敢在兵權上向征西將軍討要一些什麼統領兵馬的權限,但是在這一次的主持展示農耕技術的時候,卻敏銳的發現了這是他展示自己,獲取功勳的的一個絕佳機會,而且附帶的,如果成功了,不僅是證明了征西將軍的這些先進農耕技術的可操作性,而且自家也就同樣的掌握了這些技術……
對於征西將軍斐潛來說,黃權的建議,做這樣的一個試驗田,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實驗田……
斐潛微微點點頭。
從某個角度來說,黃權難道不是一塊試驗田?
當然,這些川蜀人眾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搞定的,具體還是要看療效,嗯,看畝產的成效,所以黃權的建議,在閬中開辟出來的這一塊試驗田,就自然會成為了整個川蜀的下一個階段的目光焦點。
斐潛沉吟了片刻,看向了黃權,說道:“新作試田,如攔河修堤,築之不易,毀之須臾,不知公衡可有計較?”
黃權拱手朗聲說道:“主公明鑒,閬中城外西山校場之北,有一山,名屏,山如其名,如屏如障,乃絕佳之所也。山坡之上,麵陽背陰,可為營地,下臨閬水,可做耕田。掘修溝渠,以興水利,外建欄護,駐兵巡弋,以防宵小。權不才,願領軍令,若不成此事,耽誤主公大業,便提頭來見!”
斐潛微微而笑,點頭表示嘉許,但是斐潛萬萬沒有想到,當他在閬中準備這一塊田地的時候,另外一方田地卻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