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顏三個大營之內,大多數的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也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每個兵卒頭上都頂了一個巨大的問號和感歎號,然後茫然四顧看到的,也是其他人茫然失措的眼神。
“突襲,敵人突襲……”
忽然有撕心裂肺的聲音在混亂之中響起,隨之示警的銅鑼也響成了一片。現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雖然有一些光線,但是在川蜀兵卒之中,依舊有很多人因為營養不良的原因,什麼都看不到,這不但給士兵們心理上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也增加了他們恢複鎮靜和秩序的時間。
嚴顏也同樣被聲響所驚醒,但是在這樣混亂的場麵之下,他也僅僅隻能夠先控製著自己周邊的護衛,然後再用這些護衛去喚醒整頓其他的兵卒,就像是一個金字塔,嚴顏隻能從上而下慢慢的去梳理和整頓,幾乎是沒有經曆過什麼夜戰的川蜀兵卒,在這個方麵的反射弧上麵長得讓嚴顏幾乎是感覺度日如年一般。
雖然嚴顏縱聲大叫,儘最大力量得維護秩序,但是在三個營地之中,被驚醒的兵卒太多了,現場一片混亂,幾千人擁堵在一處,傳令兵在胡亂奔跑的兵卒之中艱難的尋找著分散的軍司馬、軍侯、曲長等基層士官,雖然是儘了最大的速度,最大的努力,但是恢複的速度,依舊是緩慢的。
更多的是茫然無措的兵卒,奔出了帳篷之外,便像是被洶湧而來的浪潮攜滾在一起了一樣,在營地裡麵無序的到處碰撞,踩踏,擁擠,甚至爆發出了心裡麵最為黑暗和恐懼的那一麵,就像是一個又一個的浪頭拍擊在營地上,激發出更大更多的混亂。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冒出來的火頭在營地之中升騰而起,雖然不見得每一處的火焰都能燒到什麼重要的物資,但導致了更多的慌亂,數不清的兵卒身不由己的被混亂的人流湧動著,就連自發撲救的兵卒也免除不了,變得更加零碎和分散。
有的士官大聲叫喊著,有的實乾則是象征性的吼了兩嗓子之後,便沉淪在混亂的喧囂之中……
嚴顏看著發生炸營的大軍,臉色蒼白,雖然竭力挽回,但是依舊一時間回天乏術,就象一匹陷入絕境的野狼,對著黑暗,爆發出一聲憤怒而絕望的長嚎。
黃成指揮著手下衝進了嚴顏的後營之中,就像是一把鋼刀一樣紮進了有些鬆散的嚴顏兵營身軀之中,又像是釘耙掃進了穀場,頓時切開了一條條的血路,鮮血噴湧而出,讓原本戰鬥力就不強的嚴顏後營輔兵和民夫更加瘋狂的嚎叫著,逃竄著,狂奔著,慌不擇路的到處亂撞亂跑。
黃成的山地精銳熟練的揮舞著砍刀,甚至有時候還會利用尖銳的小鋼盾的邊緣,砍割著,碰撞著,驅趕著,酣暢淋漓的一路砍殺,飛快的吞噬著一條又一條的生命,時不時有手弩的弩矢從黑暗當中呼嘯而出,將企圖攔截的嚴顏兵卒射殺得七零八落。
從嚴顏被爆破出來的後營破口之處開始,直至嚴顏後營的輔兵和民夫自己打開了營寨寨門之處,黃成帶著手下就像是龍卷風一樣,隻要是席卷而過的區域,便是一片的狼藉,處處可見血肉模糊的屍體和躺在血泊中呻吟的士兵。
嚴顏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各種跡象都表明征西兵甲就在梓潼附近,甚至切斷了他和梓潼之間的聯係,就連他一天之內派出去的四趟斥候,都是死傷慘重,並不能得到梓潼的具體情報,而當嚴顏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梓潼方向上的時候,卻發現這一切原來是征西等人的騙局,不知道什麼時候,原本落在後方的黃成兵卒,就盯上了防備薄弱的嚴顏後營兵卒。
當嚴顏以最快速度集結了中央營地的兵馬,避開了後營逃竄出來的那些沒頭沒腦亂撞亂跑的輔兵民夫,稍微繞開了一圈,朝著後營撲來的時候,黃成已經帶著手下,將嚴顏後營殺出了一個穿透了。
黃成沒有想到今天的收獲竟然是這麼大,其實直接死在黃成等人的砍殺之下的兵卒並不多,甚至連後營的十分之一的人數都不到,但是混亂的逃兵導致了更多的傷亡,嚴顏手下這些沒有多少戰鬥力的輔兵和民夫,象沒頭蒼蠅一般亂哄哄,一會兒糾纏在一起,一會兒四散奔逃,他們這種毫無組織的行為,反而延緩了他們的逃亡速度,讓死亡更快地降臨到他們的頭上。
黃成以前都以為,像什麼夜襲,破壞,攪亂的戰術,是需要像是淩頡那樣,專門的特殊精銳斥候戰士才能做得到,卻沒有想到今天自己帶著山地兵卒,也可以達成像是淩頡一般的效果。
不過看著奔來的嚴顏兵卒,黃成並沒有讓興奮和得意衝淡理智。
“撤!撤兵!”
急促而低沉的號角聲驚醒了沉浸在血腥廝殺中的山地營的兵卒們,看著前麵哭爹叫娘毫無抵抗能力,狼奔豕突的嚴顏逃兵,血紅的眼睛裡殺氣騰騰,猶有不甘,但是依舊按照原本的計劃,停下了追殺的腳步。
黃成在親衛的簇擁下,回頭望了一眼從東麵衝殺過來的嚴顏,得意地大笑了幾聲,然後便毫不停留的沒入了黑暗裡。
混亂,在沒有持續傷害的情況下,終於是慢慢的平息了下來,在緊張和不安之中,天色漸漸的明亮了起來。
眼前的一切,讓嚴顏心胸氣血翻騰,憤怒無比。
整個後營,基本上已經蕩然無存,除了遍地的死屍,坍塌的轅門,倒地的柵欄之外,營地之內的一大半的物資都在混亂當中被燒毀了,隻剩下了一片灰燼之地。
四周基本上都是嚴顏手下的輔兵和民夫的屍首,竟然沒有一具是征西兵卒的,也不知道是確實沒有傷亡,還是說那些傷亡的屍首也被征西的人在撤退的時候一柄帶走了。昨天晚上之前,似乎還是算是人聲鼎沸的營地,如今隻剩下殘骸,就像是一個血肉狼藉又遭遇了火災的屠宰場。
“將主……”嚴顏身邊的心腹親衛,看著嚴顏變換不定的麵色,有些遲疑的問道,“我們,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昨夜的征西人馬並不多!他們要追趕上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嚴顏似乎也想明白了,“是我們疏忽了!疏忽了!整頓兵馬,彆管這些該死的家夥,他們就是要拖垮我們,隻要能趕回梓潼,這些損失不算什麼……不算什麼……”
是的,正常來說,戰局之上,兌子是常有的事情,隻要最終的勝利,兌子也有其價值,但問題是,征西將軍斐潛,向來就不是什麼規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