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滄桑催人老。
我,老了啊。
劉表靜靜的坐著,仰頭望天。
這一段時間他讓人去掉了所有房間之內的銅鏡,甚至一度想要連蔡氏的梳妝鏡也準備去了,隻不過最終還是留了那麼一塊。
因為劉表發現,自己衰老的麵容竟然是如此的醜陋,不堪入目。他不願意承認自己衰老,可是卻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人在衰老的時候,速度非常快,快得似乎讓人措手不及。
前年似乎還能和劉備相互摸著大腿,表示自己長久沒有上馬運動了,都長出贅肉來了,結果今年猛然間發現自己竟然連上個馬都那麼的吃力……
季節變換之時,四肢筋骨之間,肩胛膝蓋上的酸痛,讓劉表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那種酸痛,就像是在骨頭縫隙當中藏著無數的小蟲一般,又酸又漲又疼,一動起來就咯吱咯吱的,好像是隨時四肢都有可能掉下來。
劉表之前愛喝酒,三雅之飲一度是荊襄之內的風流韻事,可現在,似乎已經是許久沒有舉辦了……
不喝酒,筋骨疼痛,喝了酒,隻能麻痹一時,隨後便是更加的疼痛,甚至連床榻都起不來,被迫無奈之下,劉表也隻好戒了酒。
精力上麵也是漸漸的不濟了,甚至有時候白日於政務廳當中都會打瞌睡!(本章說注)
劉表歎息一聲,將頭冠重新戴上,發簪卡了幾次,都沒有能夠固定住,最終幾乎都插到了頭皮之上才算是將頭冠戴好,走出了偏廳,來到了正堂之中。
“來人,去請公悌來……”劉表吩咐手下道。
大漢征西將軍正式被皇帝劉協冊封為大漢驃騎的事情,一直就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一樣,壓在心頭。
關鍵是這一塊石頭還會自己變大!
之前還隻是中郎將,然後就是征西將軍,現在居然是驃騎將軍,接下來還會是什麼……
劉表頗有些不堪重負。
畢竟斐潛和荊襄黃氏有聯姻關係,然後荊襄黃氏又和蔡氏是聯姻關係,再加上師徒關係的龐氏,劉表甚至有時候夜裡做夢,夢見自家城頭之上升起了三色的旗幟!
然後便是翻身坐起,渾身大汗淋漓。
劉表從進入荊州的那一天開始,就有意識地開始利用其他的人員對於龐大的荊襄士族集團進行壓製和分裂,比如起用蒯氏,又像是利用甘寧等外來將領,又或是讓文聘作為襄陽的守將等等,都是一方麵利用荊襄士族,一方麵也防備抑製荊襄士族。
可是現在,這個天平,似乎已經完全傾斜,快要維持不住了……
不多時,傅巽到了,向著劉表拱手行禮。
“公悌來了,請坐罷……”劉表笑嗬嗬的,讓傅巽就坐,然後讓人上了些熱湯乾果點心什麼的,又問了一些公務上麵的事項,之後才緩緩地說道,“近日,有人上表,勸某立嗣……不知公悌如何看待此事?”
傅巽跟著劉表也很長世間了,可以說從劉表到了荊州之後,就算是加入了劉表的這個政治集團之內,不管是對於劉表的脾性,還是說荊州的局勢,都非常的了解,因此劉表一問,傅巽幾乎立刻就意識到,劉表心中的想法似乎有了一些變化……
劉表原來不喜歡劉琦的,更偏愛劉琮一些,這個並非是什麼秘密,傅巽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畢竟父母愛幼子,也是人之常情,對於長子要求更加嚴格一些,也是為了家族考慮,這些都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劉表之前是想要傳位給劉琮的,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明確的表明嗣子是誰,雖然說按照慣例來講,默認是劉琦,但是劉表不管是公開場合還是私底下聚會,都沒有就這個問題做出明確的表態,態度一直都很含糊。
於是乎在劉琦領兵前往了川蜀,尤其是在川蜀兵事進展不利之後,大部分人都認為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劉琦明顯不夠資格成為一個荊襄之主。
雖然劉琮未必能夠有多少軍事或者政事上的才能,但是他的血統之中有一半的荊襄士族的血液,所以麼……
不過現在傅巽覺得,劉表現在似乎又反過來更傾向於劉琦了。隻是因為傳給劉琦,還有可能會和驃騎將軍對抗,而劉琮麼,基本不用想了。
“嗣子之事,慎之重之……”傅巽沉吟著,緩緩地說道,“若主公有所決斷,巽自當奉行不二……”
“不瞞公悌,某猶豫不決啊……”劉表微微歎息一聲,“公悌之誠,某深知之,故而相詢……還望公悌勿庸顧慮,直言以告為是……”
傅巽拱手稱不敢,沉默了片刻之後,還是說道:“主公若是選嗣,當思長遠也……畢竟嗣者,承業而傳也……”
其實說起來,傅巽也有些可憐劉表,荊襄之地,說是很好麼可能有些人不服,但是說差麼也不算差,但是劉表這些年苦苦經營的基業,臨到了頭了,卻要淪落到了外人的手中。劉琦被困在川蜀,擺明了就是驃騎將軍準備奇貨可居的架勢,而留在襄陽的劉琮,又是跟荊襄蔡氏站得緊緊的……
所以傅巽也就隻能是大概的說一下,讓劉表自己考慮要傳給哪一個……
反正兩個兒子,名義上似乎都是自己的,也似乎都還算是暫時安全的,但是實際上似乎不管給那個,將來很有可能都會落在彆人的手裡。
“此外,若是主公有意,不防給……”傅巽看了一眼劉表,低聲說道,“給驃騎將軍去一封書信……畢竟當年多少也有幾分的情誼……”你兒子在對方手中扣著呢,就算是你有什麼想法,也是要先解決了這個問題才可以……
劉表閉上眼,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呼了出去。
這大漢驃騎啊……
劉表心中不由得發苦。
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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