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大業……”
吳夫人看著孫權,依稀看見了幾分孫堅當年的影子。當年孫堅也擔任了長沙太守,若是追求平穩,那麼在長沙穩穩妥妥的當一個兩千石也不見得會有多少風險,可是孫堅就是念叨著孫家大業四個字,毅然起兵……
然後便是孫策,若是當時在袁術之下,雖然當不成什麼廬江太守,但是如果沒有野心,自然也不會和江東的這些世家正麵肛上,然後便死於刺客之手……
現在又是孫權……
話說男兒有野心,有遠大的宏圖,作為母親應該高興,但是吳夫人卻感覺不到一點的欣慰,隻剩下了滿腔滿腹的擔憂和遺憾。
“十年之期?”吳夫人低聲道,“江東世家,那個不是百年基業……十年,十年就能收得這些人麼?”
孫權沉聲說道:“孩兒願試之!”
“願試之?”吳夫人臉上的淚痕已經漸乾,隻剩下了淡淡的痕跡,“欲降伏烈馬,便需忍顛簸騰躍!從今日起,江東世家便是辱你,誹你,謗你,千方百計欲害於你!僅試之,難恒之也!”
孫權咬牙說道:“孩兒願為之!”
吳夫人緊緊抓著孫權的手臂,用的力氣之大,甚至連指甲都嵌進了孫權的皮肉之中,半響才閉上眼,鬆開了手,“也罷……也罷……”
吳夫人轉回上首坐下,不知何時已經擦去了臉上的淚痕,說道:“去,且傳周公瑾來……”
“什麼?”孫權訝然道。
吳夫人看了一眼孫權,說道:“汝瞞得過旁人,瞞不過周公瑾……更何況安撫老將,亦需周公瑾出力……”
“可是……”孫權有些遲疑。
吳夫人揮了揮手,說道:“周公瑾與策兒甚厚……汝之基業,亦是策兒親手鑄就……周公瑾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應當怎麼做……”
“唯……”
孫權沉吟了半響,最後低聲應答,出去讓人去找周瑜……
…………(?ˇェˇ?)…………
五日之後。
四方居。
一行華麗的車馬緩緩的往前而行,似乎目的地就是四方居。
當中一輛華蓋車上,吳夫人伸出了手臂,牽著一旁的小喬的手,緩緩的拍了兩下,朗聲吩咐道:“你姐姐還有身孕,就叫她免了虛禮!就說是老身的意思,不必出來迎接了!”
小喬低垂了雙眼,低低的應了一聲,便下了吳夫人的華蓋車,然後乘坐自己的小車,先行趕到了四方居……
旋即不久,四方居的高台之上,便開始有人布置了起來,又是懸掛帷幔,又是插擺鮮花,又是調試樂器,再過得些時刻,吳夫人便在一左一右的大小喬攙扶之下,出現在樓榭回廊之間……
小喬低垂著腦袋,看不太清楚麵容。
而大喬似乎依舊挺著肚子,步履緩慢……
帷幕飄飄,花瓣繽紛。
“走得慢些……另一隻手捧著肚子……下麵點……對了,就那邊,彆鬆手……”吳夫人低聲在穿了大喬衣飾的小喬耳邊提醒道,“跟著老身走就是……”
“唯……”小喬瞄了一眼臉色依舊慘白,就連撲粉都無法完全掩蓋的大喬,低聲應答道。
吳夫人也瞄了一眼大喬,眼底滑過了幾分的厭惡,旋即掩飾了起來,笑容可掬的看起來像是被兩個人攙扶著,實際上是牽著兩個人,緩緩的登上了高台。
疏忽失了孫氏的孩兒,便是大罪!
若不是為了孫家的基業,定然不容於她!
樂聲響起,舞姬翩翩。
吳夫人和大小喬坐在珠簾之後,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
聲樂之聲,悠悠揚揚,向著四周飄蕩而去。
遠遠的一些探頭探腦的人看著四方居樓台之上的歌舞升平,不由得露出一些疑惑的神色,旋即皺著眉頭紛紛離去……
於此同時,遠在巴丘郊外一處山坡之上,也有幽幽的音樂在山林之間浮動。
一座小亭之中,獨自一人的周瑜正在撫琴。
在琴桌一角,一個香爐輕煙繚繞,淡淡藍色的,彎曲的,在空中所形成的紋路,也似乎伴隨著琴聲而幽怨的徘徊不去,琴曲重複縈繞,也不知道周瑜彈了第幾遍了,正是一曲《綠衣》……
“嘣!”
琴弦忽然嘣斷了一根,細長且鋒銳的琴弦回繃得時候劃破了周瑜的手指,頓時鮮血湧動了出來,灑落在長琴之上……
周瑜宛若未覺,依舊在彈奏,可是沒過多久,不知道是因為長琴不堪重負,還是因為鮮血浸潤了琴弦,便接連又是斷了兩三根!
繃斷的琴弦跳躍著,扭曲著,甚至將鮮血彈濺到了周瑜的麵容之上……
可是周瑜依舊仿佛毫無感覺一樣,愣是用僅存的三四根琴弦完成了整曲,待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周瑜一掌按在了長琴之上,殘餘的幾根琴弦應聲齊齊繃斷!
“伯符兄!伯符兄啊……”
“弟當如何!弟當如何啊……”
周瑜低聲嚎哭著,完全沒有了所謂江東美周郎的模樣,隻剩下扭在一起的麵容和肆意橫流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