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看著孫權,終於是明白了他和孫權最大的分歧點。周瑜看重的是孫氏的基業,而孫權看重的是他自己的位置。雖然兩個人在某些地方的利益和目標是相同的,但終究是像兩條不同的線,短時相交於一處,旋即走向不同的方向。
周瑜站了起來,“話已至此……望主公三思……某,告退……”原本周瑜還準備了一些方針和策略,但是現在麼,周瑜覺得,就算是說了,孫權也未必肯聽,就算是聽了,也基本不會去做,也就懶得再多費口舌了。
“……”孫權沉默著看著周瑜躬身,然後一步步退下,欲言又止。
周瑜退到了接近門口的位置,忽然站住了又轉身走了回來。
孫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公瑾兄……”
“主公,”周瑜拱手,“黃氏弓弩之事……主公手尾還需再處理一二……”
孫權:( ̄口 ̄)!!
“屬下告退……”周瑜收回了目光,低下了頭,再次告辭而出。
……(≧Д≦)ノ……
當再次回想起之前的場景,孫權才意識到,周瑜最後的哪一句話並非真的是周瑜找到了什麼相關的證據,而是從孫權的反應當中得到了證據而已。
又落到了周瑜的算計之中,孫權既覺得有些無奈,又有些羞憤。
畢竟孫權自己也知道,他和周瑜在智力上的差距,多少還是有一些的。
不過,這並不能改變孫權的原有策略。
孫權將手中的筆放下,揉了揉有些酸脹的手腕。
江東從孫策開始,到現在孫權接手,已經逐漸發展到了瓶頸。
向東,一片汪洋,雖然孫權也聽聞江東四家手中有些造船技術,但是畢竟是江東四家的,而且大海之中風雲莫測,能確保一定有收益?
向南,山越就不說了,單單是那些長了千年的密林,就夠讓孫權頭疼了。漢代在沒有進入小冰河時期之前,南越這一帶就類似於熱帶雨林……
就算是放火燒田,也要靠近水源,才能改造為耕地,因此向南發展的成本也是非常高,並且不保證收益。
唯二的選擇,就是要麼向北,要麼向西。
向北就是曹操,向西就是劉表。而對於江東來說,向西的渴望,或者說是戰略需求,明顯要大於向北。畢竟大江東流去,原本的天險在荊州麵前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位於上遊的荊州可以順流而下進行攻擊,而江東卻隻能是逆流而上……
若是能攪亂西麵北麵,自然孫權就有機會趁亂而取。
在這樣的大戰略思路之下,孫權當然希望在中原的這些家夥都打成一團,然後自己就可以從從容容的坐收漁利。就像是曆史上日不落帝國一樣,大陸攪屎棍的名頭可不是浪得虛名。孫權不知道什麼是大陸攪屎棍,但是並不妨礙孫權企圖在斐潛、曹操、劉表之間製造矛盾,期望能夠達成所設想的目標。
可是,這位於中原的斐潛、曹操、劉表三人,怎麼就沒什麼動靜?難道說被識破了?也不至於啊,派出去的都是孫家多年養下的死士,斷然不能泄露半分……
或許,再等等?
孫權轉頭,將身後懸掛在劍架之上的長劍取了下來,輕輕用力,在油燈之下抽了出來,寒光四溢。
這原本是他兄長孫策的佩劍,後來孫策送給了他。
長劍三尺三,寬三指餘,雙麵有刃,中開血槽,劍身之上的鋼鐵花紋在油燈下越發顯得閃耀。劍身吞口之處雕刻著一頭睚眥,上下犬牙,圓眼怒視。劍柄是用細細的麻繩混雜了皮革纏繞,保證了握持手感,又不至於因為沾染血跡而過於滑手。
孫權先將長劍對著油燈,然後一點點的從底部看到劍尖,查看是否有鏽跡產生,然後又取了一方錦帛,細細的,一點點的,沿著劍身向上擦拭……
自己已經爬到這個位置上,越發的感知到了權柄到底有多可貴,豈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臉皮什麼的,就是浮雲了。
個人的立場不同,自然感覺不一樣。
對於周瑜來說,他想要守護的隻是孫策的這一份基業,至於孫權個人,隻是在這個前提之下的基業守護者。而對於孫權來說,雖然同樣也想著孫氏的基業,卻是在孫權他自己統管之下的孫氏基業。
因此,孫權覺得他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當下最為正確的手段麼?
為什麼就沒有人能夠理解他?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孫權輕聲念叨著,“天時臨兮雷霆怒,儘殺敵兮戰於野。出吳郡兮行不反,據長江兮進中原。攜長劍兮挾吳鉤,逐失鹿兮定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