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舉賢弟……』劉表沉吟了一下,轉頭看向了孔融,問道,『聽聞許縣之亂,文舉賢弟亦逢其時,不知究竟情況如何?』
之前眾人的意見,大部分劉表都聽過了,隻有孔融是第一次參加,所以劉表也想聽一聽孔融的見解。
孔融坐在一側,笑嗬嗬的,結果聽聞了劉表的詢問,原本顯得溫潤如玉的麵色,不知道為什麼猛然間就像是凝固了一樣,然後眼睛睜大,微微的有些充血,嘴角扯動了兩下,似乎顯露了一絲的猙獰來,嚇了眾人一跳!
孔融也立刻察覺到了不對,但是表情又收不回來了,乾脆掩麵悲戚而道:『陛下啊……一想到陛下如今……某,某宛如萬箭加身,痛徹心扉啊……』
眾人恍然,紛紛一邊勸慰,一邊稱讚孔融忠義。
劉表也是勸慰,孔融才緩緩的放下了袖子,擦了擦眼角,麵容沉重的說道:『昔日忽亂,某正於城南舉辦文會……』孔融口才了得,徐徐而談,將當時的情形述說了一遍,當然,孔融肯定不說他參與了這一件事情,而是僅僅將他自己描述成為了一個剛巧碰上這樣事情的倒黴蛋,被禍殃池魚的不幸者。
當述說到了王粲落入許縣護城河之中,朱靈和張烈並沒有救援的時候,孔融忍不住咬牙切齒的說道:『仲宣忠義可昭日月!為保天子不惜自身!然如此忠義之人,被棄之如同陋帚!某至之時,朱張二人已然亡走,仲宣賢弟……嗚呼哀哉!痛之,惜之!』
至於孔融當時也不敢上前救這一點,孔融自然不會說的,因此說起來就像是他趕到的時候,王粲已經死了,朱靈和張烈毫無廉恥的拋棄了王粲,而許縣的荀彧又誤會孔融他和朱張二人有什麼聯係,拒接孔融入城雲雲……
『原來如此……』劉表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如此惡賊,若是荊州容之,豈不是上背天子,中違忠義,下失民心!』蒯越朗聲高呼道,『主公固有仁慈之心,然切莫得意了小人,卻害了君子啊!』
劉表沉吟不語。
蒯良看向了蔡瑁,然後轉向了劉表,說道:『正所謂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昣者,鮮矣。且夫賤妨貴,少陵長,遠間親,新間舊,小加大,淫破義,所謂六逆也。君義,臣行,父慈,子孝,兄愛,弟敬,所謂六順也。去順效逆,所以速禍也。昔日純臣石公,忍人情,全忠義,千古傳美名。如今陛下蒙塵,忠義遇難,乃天下之悲也!若吾等納汙垢,容殘暴,則主公聲名何存,天下忠義何在?又至陛下於何處?請主公三思!』
一旁原本有些傾向於朱靈和張烈的龐季,以及另外幾個,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都紛紛沉默著。因為這個事情,如果僅僅隻是朱靈和張烈逃離豫州,並沒有如同孔融所說的那麼不堪,收容了甚至庇護了,都沒有什麼問題,但是現在……
就像是後世的戰爭難民,收容和救助是屬於人道主義,也無可厚非,但是如果發現這個難民其實是個罪犯,犯有嚴重的罪行,那麼還按照普通難民來對待,未免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而在漢朝當下的觀念裡麵,違背忠義,就是一個很嚴重的罪行。
這樣違背忠義的行為也不被士族子弟接受認可,至少表麵上是相當的排斥的。
劉表左右看了看,雙方各有支持,但是現在隻剩下了一個聲音,中立派的蔡瑁等人也不說話,結果似乎漸漸的明朗了起來……
劉表最後下了決定,拒絕朱靈和張烈的借道,不允許二人進入荊州區域。
如果事情隻是到這裡為止,情況也不算是太差,畢竟劉表確實也沒有在斐潛之下跪舔的理由,更何況之前多少還有一些情分在,隻是拒絕兩個校尉入境,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也說得過去,可是問題是總是有些有貪欲的人,然後看上了朱靈和張烈所帶的那些戰馬了。
張允,劉表的外甥。張允就覺得若是白白的放過了朱靈和張烈,豈不是太可惜了?要知道朱靈和張烈手下的戰馬,可是一頂一的雍涼戰馬,在荊州地麵之上是有價無市,就算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得到!
劉表的原本的意思麼,就是讓張允到前線傳遞一下意思,表示說因為聽聞了許縣這個事件,然後對於朱靈和張烈的行徑表示譴責,最後拒絕其入境,以全忠義雲雲。這樣即便是後續斐潛追問起來,也說得過去,畢竟是朱靈和張烈,行為不端在先。
如果說是真錯怪了朱靈和張烈,罪責也不是在劉表身上,不是說清楚『聽聞』了麼,那麼主要的鍋就是孔融的了。
可惜張允這幾天賭錢輸了不少,眼看著追債的冷嘲熱諷,又遇上了這樣一個差事,就忍不住犯了貪念,他覺得,既然不接受朱靈和張烈,那麼何不一不做二不休,乾脆乾掉這兩個人,然後不就可以獲取這些戰馬了麼?一匹戰馬最少三十萬錢,十匹就是三百萬,一百匹就是三千萬,然後朱靈和張烈帶了多少呢?到時候往上麵送一些,然後自己留一些,再賣一些,這日子啊……
光這麼想一想,張允似乎嘴角就開始濕潤起來……
於是乎,等張允到了邊境上,見到了甘寧之後,嘴歪了歪,說出來的話就成了設計坑殺了朱靈和張烈,收攏其下兵卒戰馬!
『欲除朱張?』甘寧皺著眉。對於戰場上斬殺對手,甘寧覺得這沒有什麼好說的,生死看自家的本事和運道,但是設計坑殺,多少就讓甘寧心中有些不舒服。
張允眼一瞪,『此乃主公之令!甘將軍欲違令乎?!』
甘寧磨了磨牙,拱手說道:『末將不敢……隻不過……朱張二人不離行伍,又怎能誘之?』
張允哈哈笑道:『某早有定策!可以甘將軍之名,邀朱張二人入城赴宴,內設刀斧,摔杯為號,便直取之!』張允顯然覺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錯,簡直就跟漢初之時的張良差不多,畢竟自己也是姓張,搞不好還得了張良的幾份遺智也說不準。
甘寧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以老子的名義邀請?那麼老子以後還出去怎麼見人?坑蒙拐騙的名頭豈不是要頂一輩子?『不若以張將軍名義,就說張將軍前來勞軍,特邀朱張二人赴宴,如此更顯自然,以免朱張二人見疑……』
張允想了想,『也行!就這樣罷!將軍速速準備,莫要誤了大事!』
甘寧拱了拱手,『末將……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