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並不是沒有女性封爵,但是那些大多數都屬於皇家公主。公主的封地,一般稱之為食邑或湯沐邑。顧名思義,食邑就是供公主吃飯的地方,湯沐邑就是給公主洗澡打扮的地方。按漢代的製度,哪個縣被封給了公主,該地百姓按時給國家繳的賦稅,就是公主享有的俸祿。
雖然說公主也有榮寵時,甚至加封到了萬戶侯的也不少見,但是大多數公主的爵位都是不能繼承的,不可以給後人,即便是公主娶了駙馬,也是不能留給自家孩子的。
也就是說,大漢當下,女子是無爵位繼承權的,隻有遺產繼承權。
『不若以恩爵論?』賈衢遲疑了一下,說道。
違抗上令是不用想了,這輩子都不可能違抗上令的,尤其是以天子和驃騎的名義,雙重發布下來的詔令,到了這個份上還跳起來說詔令出錯了,難道是要表示覺得自己才是對的,天子和驃騎都錯了?
所以賈衢的意思就是,乾脆就像是給公主加封一樣,是屬於『恩爵』,也就是不能傳於後人的那種爵位。
崔均略帶了一些苦笑,搖頭說道:『然王氏……並非王爵……』
賈衢聽了,也是不由得歎息一聲,有些頭疼。
講真的,若是太原王氏是皇親國戚,這倒是好辦,可問題是太原王氏跟天子貴胄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強行按照所謂『恩爵』來安排,於禮不合啊……
崔均忍不住又是歎了口氣,說道:『若是詔令未曾明言,隻是賞爵王氏後人,倒也好辦,偏偏指明了王司徒次子晨之後,名「英」……』
詔令沒有寫清楚,自然就有操作空間,從旁係過繼一個來,也就成了,可問題是又是指明了給誰,這要是再做什麼操作,說小了是違抗上令,說大了就是忤逆聖意!
崔均有那麼一個瞬間,也想過乾脆讓王英穿上男性的服裝,就當是男的繼承詔書了再說,但是後來想想,又不怎麼靠譜,畢竟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賈衢沉吟良久,說道:『既如此,便依詔行之就是……若有變動,反而不美……』
崔均也是默然,最終也是緩緩點頭。
此時此刻的崔均和賈衢,就像是去年績效明明才一千萬,今年下達的目標一打開,就變成了一個億的公司中層。
領導既然是領導,又怎麼會錯?
如果領導真的錯了,請參照第一條。
所以下屬最重要的品質,自然就是古往今來多少領導特意強調的『執行力』。至於目標是不是錯了,數額有沒有什麼出入,領導是不管的,重要的是先去執行……隻不過等執行了之後,真的出了問題,那就已經不是領導的問題了,而是在執行當中出了問題,依舊也不是領導的問題……
反正這一次宣讀詔書的,並非自己,而是郭嘉。
郭嘉次日,捧著詔書,前後簇擁著侍從護衛,高高舉起了旌旗,兵卒兩側開道,沿著中央街道往王家府邸的市坊而行。
太原城,和大多數的漢代城市都一樣,北貴南賤,東富西貧。
原本王家府邸就是位於太原城北,隻不過……
郭嘉在隊列之中,向右偏轉,穿過市坊的坊門,然後走了一段,便覺得有些不對。似乎街道是半邊陰寒,半邊陽光,定睛細看之下,便是微微有些歎息。
王允在世之時,王家府邸自然有仆人照料得很好,然後等王允這一房的老老小小死的差不多了,這麼一塊地盤雖然還在,但是已經是沒人打理了,雖然說多少有些人手整理了一番,也不過是在正門正院之處打理清掃而已,所以王家府邸圍牆左右,牆角之處,雜草叢生,垮塌失修的也有不少,街道兩側對比起來,自然感覺一邊像是荒村,一邊才是人世。
郭嘉一行而來,引起不少民坊內外之人聚望圍觀,更有好逐熱鬨的浮浪少年追逐怪叫,周邊清道的兵卒也都淡然,隻要不衝撞天使行列,權當做喝彩了。
當隊列抵達王氏府邸正門左近牌坊的時候,早有一隊帶甲兵卒分立左右,眼見天使臨近,領隊軍侯連忙上前拜見。
崔均微微示意,然後一行人在牌坊之處下了馬,緩緩向前。
雖然之前一段路來不及整理清掃,但是從此處牌坊至王氏府邸這一小段路,大體上還是整頓乾淨了,雜草落葉青苔什麼的都掃了個乾淨,重新漆了大門和屋簷,至於那些已經生鏽變渣的部件全數都換了,嶄新雪亮的金屬光澤耀人眼目。
什麼叫做一朝登天,光耀門楣?
當下就是!
房氏帶著僅存的幾名王家府邸之人,再有那些從昨日半夜就到了左近,死活也說自己是王允這一支的一份子,怎麼也要一同迎接天使的『忠心耿耿,不離不棄』之人,齊齊拜倒在香案之後。
郭嘉的心思麼,其實並沒有完全在所謂宣讀詔令之上,畢竟宣讀詔令這種事,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會認幾個字的黃門宦官都能做。郭嘉更注重的是斐潛為什麼要他跑這麼一趟,究竟背後的意義在什麼地方?
到了王家府邸之前的時候,郭嘉看到之前衰敗的圍牆,和明顯是重新翻修的正門大院,兩相對比之下,忽然有些感悟。
王允雖然在執政過程當中並不是儘善儘美,但是也算是對於大漢朝堂儘了一份心力,企圖將大漢朝堂拉回『正規』之中來,就像是曹操當下也似乎如此。
劉協對於王允之死,一時感慨悲痛,似乎情感深重,但是實際上或許是無暇顧及,或許是乾脆就遺忘王允的後人……
王司徒,曹司空。
斐潛是想要說曹氏亦如王氏一般,莫看之前勢大,依舊是風雲變幻,福禍不定?這是在說曹司空亦如王司徒一般?
生前搏得萬頃田,死後人地皆亡惘?
郭嘉不由得又是回頭看了看之前那一段顯得有些荒涼的路,然後回過頭來看眼前雖然已經換上了新裝,但是依舊是顯得衰老和羸弱的王氏遺孀,微微歎了一口氣,上前展開了詔書:『太原王氏,漢司徒王允王子師之嗣,侍中王晨王仲明所遺,王氏後人英,上前聽封!』
隻見從房氏身側走出了一名幼弱少年,拜倒在香案之後。
郭嘉不由得一愣!
雖然說十歲左右的年少之人,外表上的男女特征不是那麼明顯,畢竟漢代不管男女都是留長發的,但是這個身上的衣著服飾卻是明顯。
郭嘉一看這分明穿著是襦裙!
這,這王英,竟然是個女子之身!
這要怎麼辦?
郭嘉縱然聰慧,也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的情況,頓時拿眼去瞪崔均和賈衢。
崔均微微閉眼,似乎與世無爭的恭立一旁。而賈衢則是略微抬了抬手,朝著郭嘉示意了一下,繼續念啊,等什麼呢?
郭嘉忍不住風中淩亂,這到底是怎麼肥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