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回府了!』
隨著一聲高聲宣號,劉府之中所有人都動了起來。仆從忙不迭的整理著劉表慣用的器具,然後伸手摸了摸桌角之處,再次確認沒有半點塵灰方作罷,又去趕緊給紅泥小爐上溫著的提神補氣的飲子加了把火,然後側耳聽到咕嚕之聲大起的時候,又連忙端了下來,置放在放在暖套當中候著。
幾個內院伺候的婢女在院落門口歸迎,見到了劉表便一左一右上前輕輕攙扶,然後轉進屏風之中,換下紅黑色的冕服,換成家常的便裝。
『琮兒何在?』
劉表問道。
若是離遠了看,劉表麵色紅潤,氣度非凡,但是若是貼近了,就能看見劉表說話動作之間,臉上的厚粉已經裂開了不少口子,還有些粉塵隨著言語之間落下。
今日是望日,按照慣例便是要接見荊州上下大小官吏的,為了不至於讓人看出一臉的病容,劉表敷的粉比往常更厚。
亞洲邪術,自古流傳。
劉琮這個時候,就在內書房之中,心神難定。若是放在平日裡,多少還有些貴公子的氣度,但是眼下卻怎麼也沒有什麼雍容可言,背著手在書房當中瞎轉,怎麼也停不下來。
這也難怪他,此時此刻,縱然是傻子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對了……
其他的不用說,單單是書房之外站著的那些劉氏護衛,就已經說明了一些問題。
響動聲從外院一直傳過來,不多時侯,就看見有人到了書房之前,拱手說道:『公子,使君相召。』
劉琮急急向外就跑,見到了劉表之後,才算是緩了一口氣。
『父親大人……』
劉琮低頭拜見。
『進來!』
劉表坐得四平八穩。彆看劉表現在坐得平穩,但是心中卻是各種念頭起伏不定。
『父親大人……』
劉琮到了身邊,又是低聲說了一句。
『坐……』劉表看了劉琮一眼。
『父親大人……』劉琮再次出聲。
劉表皺眉,臉上的粉又往下掉了些,『我說,坐!』
『哦,哦……』劉琮這才坐了下來。
自從蔡氏有所圖謀之後,劉表就已經是將蔡氏囚禁於後院之中,整個府邸都基本上控製在劉氏護衛的手裡,連帶著蔡瑁也消去了大部分軍權。
至於為什麼當時劉表不徹底搞死蔡氏一族,還留著過年,莫非是劉表腦袋秀逗了,被馬猴強行降智了?
其實很簡單。
蔡氏在荊襄盤根錯節,根深蒂固,劉表的老婆是蔡氏,劉琮的妻子也是蔡氏,還有多少家族的妻子也是蔡氏?若是當時直接動手滅了蔡氏,跟蔡氏七扭八歪拐上了關係的驃騎將軍不就有理由南下了?若是真的驃騎帶著劉琦南下怎麼辦?然後不管是龐德公還是黃承彥,隻要其中一個若是真站出來,信不信劉表連襄陽都未必控製得住!
現在將蔡瑁慢慢的擠出了軍中,軍中大權落在甘寧手中,劉表的腰杆也才覺得不會發寒,也才有勇氣來對蔡氏動手。
什麼?曹操殺蔡瑁?
哈,那是三國演義。
真實曆史上是『劉琮敗降後,曹操顧訪瑁宅,入蔡瑁私室,呼見其妻兒』,然後蔡瑁任了兩千石,得封漢陽亭侯,直至老死,根本就沒周瑜什麼事。
那麼現在為什麼劉表又開始謀劃蔡氏了呢?畢竟破鏡難重圓,已經產生了裂縫,那有可能恢複到原本的模樣?
這一點,劉表知道,蔡瑁也清楚。
另外,時過境遷了麼……
就像是後世那些大老虎,在盤踞地方咆哮山崗的時候,難道沒人聽到,沒人知道,沒人舉報?嗬嗬,可是為什麼不直接處理,非要等到了火候才端鍋呢?
因此劉表認為,現在,火候到了。
蔡氏受到了打壓之後,黃忠打通了武關道,開始陸陸續續的往北轉運一些東西。金銀珠寶,貴重器物,甚至還有家眷……
諸葛亮去了長安,然後留在了長安。據說馬家陳家都準備去長安。
再然後,關中三輔,大河以北,冀州青州,多受天災!
斐潛讓兵卒協助屯田,急救莊禾……
曹操忙著在鄴城籠絡冀州士族百姓……
大家都在忙,這個很好。等收拾完了蔡氏,又趕上秋收,然後又要忙,等秋末之後,劉表也就可以將荊襄穩定了,屆時再將位置先傳給劉琮,趁著自己還能喘氣的時候多扶一扶,儘可能的讓劉琮能多積攢些本錢……
至於將來,就看劉琮的了。所以劉表現在將劉琮帶著身邊,也算是言傳身教。
所以,還有比現在更好的火候麼?
再加上張機逃離,就等於是壓上了最後一根垮塌的稻草。張機張仲景若在,劉表多少還有些拖著的希望,而現在僅憑著張機留下來的方子,沒有及時的針灸調理和增減藥量,劉表的殘破身軀,還能堅持多久?
荊襄是劉氏的荊襄,不是蔡氏!
趁著自己還能動彈之前,要替劉琮將所有的荊棘掃除乾淨!
劉表今日故意露出身形,就是以身為餌,企圖釣上蔡瑁。他不相信蔡瑁沒看過那一封『遺書』,他就是寫給蔡瑁看的!
可問題是,為什麼今天,蔡瑁沒動手?
『緊急軍報!』
忽然一聲高呼打破了沉寂。
『有賊於雲夢澤,自號虎嘯將軍,稱十萬眾,進逼江陵!』
……(⊙_⊙;)……
長安。
驪山,觀察天文之所。
一隻咕咕鳥從天上呼的一聲飛過,斐潛仰頭而看,隱約看到鴿子腿上似乎有些東西,心中不由得一跳。
黃旭也看到了,說道:『主公,要不……』
斐潛擺了擺手,『既然已經到了山下,也不急於一時。回去再說。』
驪山之下,早有闞澤等候一旁。
斐潛來這裡,自然是有些事情。
什麼叫做癲狂入迷,斐潛在見到了徐嶽的時候,也就明白了。
徐嶽披頭散發渾身上下狼狽不堪的樣子,根本一點高人雅士的姿態都沒有,衣袍散亂,撅著屁股在盯著土圭刻度看,渾然不知道斐潛已經走到了身邊。
黃旭皺了皺眉,剛想要上前,卻被斐潛攔了下來。
斐潛看著徐嶽全神貫注渾然忘記一切的樣子,便乾脆往後站了站,示意不要去打攪到徐嶽等人。
一個民族,有人盯著腳下,也要有人仰望星空,這個民族才會有希望。
對於華夏早期的人來說,仰望星空,基本上是為了對於日、月、星輪回變換進行相對比較基礎的探索。
基礎,但是不代表原始。
遊牧民族的文化傳承是比較缺失的,自然也比較難以將日月星和牲畜建立什麼聯係。而以農耕為主的民族,因為本身對於氣候天時的格外關注,所以如何根據時間確定時節,以及相關一係列的農業活動指南,比如溫度、水流、日月升降等等,就成為了農業耕作的命脈。
在這個過程中,又因為月球距地較近,變化周期非常明顯,所以幾乎所有古老文化的農耕民族,如古埃及、巴比倫、古印度、古希臘等,都不約而同的采用了這種以月相的規律變化而製定的曆法,即太陰曆。
斐潛一直來,也以為華夏古代都是陰曆,也就是以月亮為基準的曆法,但是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作為唯一延續後世的古老文明,漢民族的曆法在千年的日月輪轉下也經住了時間的檢驗。後世所使用的的漢曆,據傳於夏代所創,故稱為夏曆,直至近現代才改稱為農曆。因為月亮和太陽並不同步,再加上古代人測量的手段並不多麼精準,所以常常會產生一些較大的偏差,為了彌補這樣的問題,所以就並入了陽曆的概念,也就是根據太陽的溫度變化的曆法。所以準確來說,後世的農曆,實際上是一種為了提高耕作準確度以適農時的以月相變化為基礎,夾雜了陽曆的一些內容的陰陽合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