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洪終於是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將直屬重裝甲士派上了戰陣。
曹軍的重裝甲士,是青州兵當中的精銳,以百戰老兵加上雙重鎧甲,長矛大盾,又配備短戟利刃,無論是衝陣還是防禦,都是曹軍步卒的中堅力量,宛如中流砥柱一般,也曾經在及其惡劣的局麵當中力挽狂瀾,也曾經打破僵局破除對手陣列,確定戰場之上的最終勝利。
血腥氣濃重至極,彌漫整個戰場。曹洪早已習慣了這戰場的一切,他定定的看了一眼對麵丘陵上的那杆『廖』字戰旗,似乎能看見對麵那個一直在指揮調度全軍的統帥。
『與某備甲!』曹洪大吼,示意護衛給他穿上厚甲。曹洪的武力值也是不低的,當年也是在亂軍之中殺進殺出,方有今日威名。
『將軍!』護衛急切的說道,『將軍……』
『少廢話!與某備甲!』曹洪瞪了過來,打斷了護衛的話,似乎下一刻若是護衛抗令就要拿刀砍過去了一般。
曹洪急了,是真的急了。
太陽已經西斜,如果不能在入夜之前將軍壘上麵的守軍擊潰,那麼自己就必須返回樊城進行防守,因為南下的徐晃並不會給與曹洪更多的時間消耗,若是拖在此處,輸得就一定是曹洪他自己!
曹洪完全沒有想到,就這樣一個小小的軍壘,一個名號不顯的小將,就能將他自己擋在此處!
為什麼?
曹洪心中翻湧著怒火……
是老子的刀不利了,還是老子的馬太瘦了?老子當年打黃巾的時候,你們在哪裡?老子當年打得袁術鬼哭狼嚎的時候,你們又在哪裡?現在你們這樣一個個的冒出來,是來欺負老子年歲大了麼?
老子依舊還能打!
在昏黃的夕陽中,遍布戰場的血腥之色,分外的耀眼奪目。從日頭初升打到日漸西下,持續的戰鬥無疑是非常消耗體力的,如今雙方的耐力和體力,也都臨近底線,使得這一次由曹洪親自發動的進攻,在雙方兵卒碰撞在一處的時候,除了最開始的那一聲嘶吼外,雙方不約而同的都沒有持續大喊大叫,就像是要將最後的氣力,都不浪費在吼叫上,而是要用在廝殺上一樣,雙方如同兩頭凶獸在相互撕咬著,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根牙齒和利爪,都要在對方身上咬下抓下一塊血肉來!
即便是沒有明確的指令,但是似乎雙方都意識到了這是當下最後一次的血肉和意誌的碰撞,進一步得生,退一步則死,每一個人都從身軀當中擠出最後一份的氣力相互扭打,相互砍殺,相互撕咬在一處。
之前的戰鬥當中,若是有人受傷倒下,還有人會順手將其拖到後麵照顧和療傷,但是現在,即便是有人受傷,有人倒下,不管是曹軍還是廖卒,都沒有空閒去理會了,陣線上每個人都陷入了混亂且凶殘的生死旋渦之中,或許上一刻還是活著,下一刻就會死去,再沒有人會去留心和照顧傷員。
而雙方在搏殺之中新產生出來的傷兵,似乎也不像是之前那樣慘叫著,求著旁人幫助,讓自己能夠生還,而是咬著牙連慘叫聲都欠奉,若是僥幸沒有被人踐踏而死的,便會隨手在地上摸著兵刃,然後往對方的腿腳小腹紮去,甚至會用儘生命當中最後一絲的氣力,抱住阻擾對手的腿腳,將對手一同拖向死亡的深淵之中……
有時候因為雙方兵卒死鬥之時,擁擠得太緊了,以至於有些兵卒雖說已經戰死了,可是仍然被雙方的兵卒擠壓在一起,或是成了人肉盾牌,或是雙方兵刃插在一處保持了平衡,隻有在雙方簇擁一處的力道錯開之後,才雙雙轟然倒地!
諸葛亮站在陣中,耳邊是短促的呼吸聲,肺部被紮穿的呲呲聲,沉悶的剁肉聲,盔甲和兵刃相互碰撞聲,木質槍柄的折斷聲,戰靴在血泥當中扭轉的吱吱聲,無數的聲音便是厚重的兜鍪也遮擋不住,直直透入耳中,然後紮進心底。
諸葛亮原本激昂的情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他就覺得自己手腳有些發冷,身上的鎧甲也越發的沉重和冰寒,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了他胸口一樣,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諸葛從事……』站在諸葛亮身後的護衛看著諸葛亮的臉色,不由得有些擔心的問道,『要不……諸葛從事先到後麵休息一二……』
諸葛亮在兜鍪之下的小臉,有些慘白,聽了護衛的話,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然後停住了,半響之後才緩緩的,一點點的重新拖著,仿佛有千斤之重一般,挪回了原來的位置,『不!某……某不退……』
諸葛亮低著下頭,看著手中已經攥得有些漢水淋淋的描金扇,忽然一鬆手,任憑描金扇就那樣直接跌落在地麵上,沾染上了灰塵和血汙,然後將一旁的戰刀拿在了手中,抽將出鞘,高高舉起,齜牙咧嘴,一點都沒有飄逸之態的吼叫著,將他胸腹之間的那些壓力傾瀉而出……
『驃騎之下,有我無敵,有進無退!』
還隱隱約約帶著一點奶音的諸葛亮,即便是在嘶吼,也不會讓人感覺有多少威脅性,就像是一隻小貓,奶凶奶凶的露出牙齒發出咆哮。
諸葛亮身後的護衛很不厚道的笑了出來,然後迎著諸葛亮有些憤怒的目光,咳嗽了一聲,然後往前站了一步,將諸葛亮擋在了身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暴喝出聲,這呼喊之聲從麵甲底下傳出,帶有厚重金鐵交鳴之聲,嗡嗡的回蕩在旌旗之下,戰陣四周——
『驃騎之下,有我無敵,有進無退!』
在沒有先進的通訊工具之前,作為護衛,也時常要兼職傳令兵的角色,而作為傳令兵,沒有一個大嗓門顯然是不夠格的,在紛亂嘈雜的戰場上,要將主將的命令準確的傳遞出去,自然不可能是細聲細語,輕描淡寫的,因此當護衛大喝出聲的時候,不管是音量還是威懾力,都比諸葛亮的高出好幾個層級來,也影響到了更多的人。
在中軍戰旗左近的一些傷員推開了照顧他的兵卒,摸索著兵刃,撐起了身軀,『驃騎之下,有我無敵,有進無退!』
更多的聲音陸陸續續的打破了戰場的沉寂,摧毀了原本籠罩在雙方陣線上空那種死一般的壓抑,轉眼之間似乎所有的驃騎兵卒都在嘶吼著……
廖化在陣前一線,聽到了這樣的一聲吼叫,忙中偷閒看了一眼,然後似乎笑了笑,將長刀舉起,厚重的聲浪在胸腔之中震蕩而出,『驃騎之下,有我無敵,有進無退!』
『有我無敵!』
迎著曹軍的兵刃撞上去,在對方紮透了自己身軀的同時,砍下了對手的腦袋。
『有進無退!』
即便是身負重傷,也在即將倒下之前,往前撲出,撞進敵陣之中,給戰友袍澤騰出空間,阻擋對手的進攻……
曹洪一刀砍殺了擋在他麵前的驃騎兵卒,衝著廖化所立之處憤怒大吼,『來戰!來戰!』
雖然曹洪不願意承認,但是其實他內心之中已經是深深的忌憚這三色旗幟,恐懼在驃騎之下層出不窮的這些勇士。
自己不如太史慈,那也罷了,不如趙雲張遼,也不提了,然後徐晃……現在就連眼前的這樣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廖』氏小將,也要騎在自己的脖頸處拉屎麼?!為什麼!為什麼?!
其實曹洪一直都沒有發現,他不管是北上進攻築陽,還是又重新返回攻擊軍壘,其實都已經暴露出他內心當中的恐懼。曹洪他害怕了,所以他需要在他認為比較弱的對手前麵重新找回他的自信……
隻要能打贏麵前的這個小將……
隻要……
『來戰!來戰!』曹洪大吼著,瞪著不遠處的廖化,噴湧著唾沫,嘶吼著,『無膽鼠輩!且與某一戰!』
廖化也發現了在不遠處奮力殺過來的曹洪,在血雨腥風之中,似乎一切都有些恍惚起來,在這一瞬間,廖化似乎回到了長安的軍校,聽到了張遼坐在堂中,緩緩的說道,『當年西涼賊亂長安,驃騎領兵平叛,有賊將郭氏,臨陣討名,欲與驃騎對決……知道驃騎怎麼做麼?』
廖化伸手向後麵招了招,然後指向了曹洪,記憶裡麵張遼的聲音,和他自己的聲音混在了一處,『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