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縣左近,因為受到荊州動亂的影響,也有不少逃難的民眾躲避兵災到了此處,然後在巫縣附近有的停留下來,有的繼續盲目的向前而行,不知道自己能到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走向何方。
活著,找個能活下去的地方,就是這些流民最大的夢想。
巫縣之外,因為縣令和縣尉都沒有心思整治,所以現在基本上來說都是七零八落的。巫縣之中原本也是有三四百人駐守,但是聽聞了荊州兵災,就跑了一些,後來荊州的軍餉發不下來了,又走了一些,如今隻剩下三百人不到的樣子。
縣令縣尉什麼指令都沒有,隻是一味的防備流民作亂,緊閉四門,其他的什麼都不管,所以這些巫縣守軍,也都是在城牆之上像一個無主的幽魂一樣晃蕩著,充滿了茫然。在城門洞附近,隻是開了一條大概能側身寄過去的一條縫,提供必需的出入,在這個縫隙周邊,也是幾個野鬼一樣的兵卒,抱著刀槍,斜斜靠在門洞中,等著熬到下值的時刻。
巫縣臨近大江,所以水氣也較為厚重,特彆是臨近傍晚的時候,預冷便是湧動起來,漸漸的有些陰沉。
『時辰到了!關城門!關了,關了!』負責值守的城頭隊率有氣無力的叫著,聲音當中充滿了疲憊,還有一種終於完事了的鬆懈舒暢,就像是沾染上了一身的臭爛泥,終於是洗乾淨了一般。
在城門之外的流民有些躁動,就像是蠕蟲一樣,雖然意識到了環境有變化,但是動作反應卻很遲緩,沒頭沒腦緩緩的挪動著。這些流民也沒指望著能夠進城,他們更多的隻是希望能得到一些救濟,即便是明知道希望渺茫,也下意識的湊在城門洞附近,仿佛這樣才證明自己是一個人,而不是流浪的野狗。
但是今天的流民躁動幅度有些大,也有些許異樣的聲音傳了過來,引得城門洞當中正在關閉城門的其中一個兵卒伸著脖子,歪著頭從門縫裡麵往外瞄……
『起開!關門了!』一個老卒一巴掌拍在了那個年輕的兵卒後腦勺上,差點將其腦袋扇得撞上了城門。
『抓子嘛,神蹉蹉的扇我腦殼,看一哈子撒……』年輕兵卒不滿的嘀咕道。
『看個錘子哦……』老卒念叨著,『多一絲不如少一絲啊……你管啷多哈批蹉蹉的做錘子哦……』
『彆關門!且慢關門!』
正在老卒念叨的時候,忽然有高呼之聲從城外流民當中響起,旋即便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十幾二十個人,當先之人正是王生,穿著破舊不堪的麅子,正在朝著此處喊叫這。
城門上值守的隊率伸著頭往下看,認出了王生,叫道:『你個龜兒子,怎麼跑這來了?哨卡呢?』
魏延混在隊列之中,雖說穿的也是破爛,但是畢竟魁梧,隻得儘可能的佝僂著,就像是一個駝背的老頭一樣,縮在王生的身後,聽到了城頭上的問話,便在王生身後微微一頂,『就說有緊要軍情要稟報……』
當魏延摸上哨卡的時候,王生並沒有抵抗,甚至標明了投降的意願,因此魏延也就自然沒有動手,不僅如此還拖著王生來詐巫縣的城門……
反正魏延做這個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頗有些駕輕就熟的感覺。
誰都以為驃騎將軍斐潛出兵荊州是一明一暗,明的是太史慈,暗的是徐晃,但是實際上所有人都沒想到,其實還有魏延這一路。
要給一隻獵物放血,除了可以將傷口捅得大一點之外,多開幾道口子也是有很好的效果的。荊州人口密集,如果說都走單一的路線,難免擁堵,並且會形成一時間的負擔,而現在魏延就是要在荊州中南部再打開一條通道,讓位於襄陽南麵,江陵北麵的荊州百姓,可以通過巴西巴東這一條線,進入川中。
這一條路雖然比不上武關線好走,但是也不算是太難,當年劉焉就是從這條路線進入川中,劉備也是同樣走了這條線。
王生高聲喊道:『你個鱉孫,快給老子開門!老子有重要軍情要稟報!』
『你個莫要哈老子撒,重要軍情?!』城頭上的隊率喊道,『誰打過來了?是東邊的那些個狗日的?不對啊,你個龜孫子哨卡不是在西邊麼?』
『那個龜孫子說東邊了?』王生的身軀似乎有在些發抖,但是依舊大聲喊道,『反正說多了你個鱉孫也不曉得,老子親自稟明就對了!』
城頭隊率低聲嘀咕了幾句,也不知道說了一些什麼,亦或是罵了幾句什麼,過了片刻就喊道:『你個龜孫自個兒來,其他人就莫得進,在外頭侯著去!』
王生一愣,旋即喊道:『我還有個兄弟受傷了,要進城看一看……』
上上下下喊著話,不知不覺當中便是距離城門越來越近。
原本距離得比較遠,魏延的魁梧身材還不算那麼顯眼,但是現在離得近了,即便是魏延儘力佝僂起身軀,可是依舊難以掩藏……
『站住!你是……』
魏延在人群當中,猛的將麵前的王生往邊上一推,已經是取刀直砍向前,『都跟著某!搶得城來!』
魏延搶城,看似乎莽撞,其實倒也未必。
荊州在巴西這一帶,基本上來說不管是防禦力量還是重視程度,都是偏弱的,再加上這些年相安無事,川蜀也沒有要出兵的樣子,然後荊州方麵也沒有什麼大將可以,或是樂意來這一片的區域鎮守,因此整體上來說這一帶幾乎和區域自治沒有什麼區彆。
這一帶的縣城,除了一些像是巫縣這樣卡在關鍵位置節點上還有些駐守兵卒的,其餘的縣城,大的也就一兩百兵卒,小的甚至隻有十幾個兵卒,而且這些兵卒還兼職衙役捕快,甚至就是衙役,基本上來說隻能嚇唬一下土匪山賊什麼的,其餘的作用麼幾乎為零,所以都不必真正的出兵攻打,隻需要占領了關鍵節點之後,派些人過去表示現在更換了統治者基本上就成了……
而即便是像巫縣這樣本來應該是駐守嚴密的地區,在荊州統治混亂之下,也基本上喪失了警惕性,從哨卡的簡陋和鬆懈就可見一斑。在魏延行動之前,已經仔細的盤問過一些情況,比如當下巫縣之內的建製,主要的防備地點等等,魏延琢磨片刻,覺得還是有機可乘的,於是乎便是直接二話不說,假借王生回來稟報軍情的名義搶城。
畢竟如果隻是麵對巫縣之內的這種分散且懈怠的狀態,隻要一擊得手,後續也自然沒有什麼人負隅頑抗。
城門之處的驚呼慘叫之聲驚天動地,那種叫得破了音的聲調,足以證明魏延等人的突襲給巫縣守軍帶來了在心理上多麼大的暴擊傷害……
就如同魏延所料一般,巫縣兵卒幾乎是毫無鬥誌,在遇到了襲擊的時候下意識的掉頭就跑,甚至都來不及帶上放在手邊上的武器。
在城頭上值守的巫縣隊率,已經是腿軟了,扶著城垛半天站不起來,嘴裡隻是翻來覆去的兩句,『格老子……龜孫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指代那個和那個。有個彆的兵卒鼓足勇氣上前,而魏延隻是拿著一柄戰刀,便是電閃一般,上下翻飛,往往還沒等守城的兵卒將手中的兵刃刺紮出來,便被魏延砍翻在地!
長槍被砍斷了槍頭,戰刀直接就被磕飛!
被砍翻的守城兵卒要麼胸腹脖頸中刀一動不動的倒在地上,要麼捂著殘肢斷臂痛苦的打滾嚎叫,在接二連三的被魏延斬殺了近十名守城兵卒之後,其餘守城兵卒紛紛開始踉蹌著後撤,旋即便是嚎叫著逃開……
魏延停下腳步,甩了甩戰刀上的血水,哈哈大笑:『兒郎們!給老子將府衙搶下來!從今日起,這地方就是我們的了!』
……(`?′)Y……
『前頭就是當陽河了!都小心些……這兩天曹軍斥候明顯多了……若是驚動了曹軍斥候……就是死路一條……』
幾名江東斥候湊在一起,在當陽河畔商議著。
周瑜和程普不敢相信斐潛和曹操聯手,因為這就意味著江東要麵臨著一個極其可怕的局麵,因此必須再偵測一次,確保消息來源不是之前的那些斥候一時之間看花眼的……
這些江東斥候,都是特意挑選出來的好手,也都是在戰場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可是麵對當下的任務,依舊是有些不安。
或許是曹軍發現了上一次的江東斥候的潛入,或許是曹軍為了遮蔽什麼消息,如今在當陽河上下遊走的曹軍哨探也明顯多了不少,因此若是一不小心,就肯定會被發現,而一旦被發現,能不能探查到周瑜想要的消息還是次要的,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個大問題!
江東斥候已經繞出了一段路了,再繞過去怕是一個路程太遠,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泅渡地點,另外一個是隨身攜帶的補給終歸是有限的,不可能無限製的延長在外偵測的時間……
『這裡水淺,可以從這裡過去……』
『不行!這裡水淺,我們知道,曹軍也定然知道!』
『那你說怎麼辦?』
『我的意思,是選哪邊……』
『你瘋了,哪邊空無遮擋,又是寬敞,隻要有人站在岸邊,便是肯定能發現我們!』
『但是我們也可以發現他們……』
『呃?』先前反對的不說話了,這一邊因為空曠而不好隱蔽,同樣那邊也是如此,所以倒也公平……
『就那邊!就這麼定了!』
之前當陽橋左近死了不少人,至今為止還是偶爾能看見一些已經腐爛的屍首,像是這一段河灘上,就有幾具屍首。這些屍首皮肉已經垮塌,胸腹已經破開,不知道是被野獸吃了還是什麼其他的因素,一兩節的腸子拖出在外,皮膚已經基本爛了,裸露出森森的白骨出來,濃水在低窪處淤積,腥臭氣息就像是聚集而來的蠅蟲,嚶嚶嗡嗡,纏繞不去。即便是江東斥候各個都是上過戰陣的老手,也不免有些皺眉。
極遠之處,有曹軍的火把晃動著,在夜色當中映照出一小塊的亮斑,忽隱忽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