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責眾麼,不是麼?
更何況當下驃騎在外,關中統管的力度自然鬆懈一些,若是現在不行動,要等下一次的機會,又不之知道是馬月猴年……
但是,囤積居奇,托高糧價,多少還是在商業的範圍,即便是做的有些過分了,問題也不算是太大,就像是當年和漢武帝搶奪鹽鐵生意的,也沒見漢武帝將全天下的鹽鐵大戶商人都殺了,到時候一旦事不可成,出點血破些財,也就過了。
而當下楊碩的建議就完全不是一碼事了……
鼓動流民作亂,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因此在場的大多數人便遲疑了起來。
楊碩左右瞄了瞄,冷笑了一聲說道:『諸位,莫要忘了……以當下糧草之價,這流民之亂……怕是早晚而已……』
『啊……』
『這個……』
聽聞楊碩之言,眾人不由得都有些頭疼起來。因為楊碩說的確實也是未來演變的一種可能,還是有很大的幾率……
糧草價格高漲,市麵缺貨,而荊州流民越來越多,可不是稍微有些風吹草動,便是紛亂暴動麼?眾人麵麵相覷,一時間多少有些惶惶。
楊碩端坐其中,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但是實際上心中也是忐忑。
前一次楊碩被牽扯其中,以為隻是給出個主意,然後便可以脫身,結果沒想到回稟了楊修之後,楊修卻讓楊碩返回長安,全數稟報給龐統,然後楊碩便從龐統那邊領到了一個新的指令,便是『流民』……
楊碩對於楊修的想法,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但是對於龐統的用意,就基本上沒有任何的頭緒了,可是現在又不可能回頭去問楊修,隻能外表裝作平穩如常,但是心中則是慌得一批……
暫且拋下楊碩等人,在此時此刻,在雒陽的楊修也趕到了弘農華陰之處,拜見了楊彪。
楊彪自從爭雄失敗之後,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楊彪便是裝作隱士一般,『大隱隱於市』,將主要的事項讓楊修來處理,而自己則是退居二線。
在漢代,隱士先天就有一層保護衣,不管是誰,擅殺隱士賢人總是令人不齒,即便是重耳下決心要殺了介子推滅口,也需要假借山火的名義。畢竟以晉文公的雄才大略自然不可能會像是個白癡一樣以為一個還要背著老媽的人,會跑得比山火還快,否則讓那些葬身火海的動物顏麵何存……
所以楊彪退下來,多少有些金盆洗手的意思,既然金盆洗手了,那麼就有些既往不咎立地成佛的保護衣了。在曆史上也正是因為如此,曹操雖然殺了楊修,但是對於楊彪還是多少保持了一些禮遇。然而金盆洗手,並不是代表著就真的是世外高人,就不理會凡間事物了,依舊還是要吃飯喝水拉屎放屁,當楊修找到了楊彪的時候,楊彪也肯定不會不見。
『修兒所慮……』楊彪微微捋著胡須,『亦有道理……隻是欠了些火候。』
楊修也是點頭,說道:『孩兒亦知之,然事發突然,也未能得以萬全……』
楊彪嗯了一聲。
對於楊氏來說,和關中三輔的這些大戶,關係並沒有多麼好,而且從某個角度來說,楊氏原本是應該代表山西士族和山東進行抗衡的,但是很多時候其實楊氏卻反而將山西的利益出賣,換取了楊氏自己的好處。楊彪的妻子出身袁氏,是司徒袁安曾孫女,也是袁紹袁術的長輩,因此說楊氏就是完全山東化了,也基本上沒什麼問題。
凡事皆有利弊,當年楊彪娶袁氏的時候,自然是利多,但是眼下就成了弊處。汝南袁氏倒了,四世三公的招牌隻剩下了楊氏一塊,可偏偏如今山西士族的領袖已經不是楊氏,而是風華正茂的斐潛……
因為蔡邕之事,楊氏即便是就算捐輸家財物資,幫助斐潛成事,也未必就能獲得什麼回報,甚至反而有可能由於楊氏本來就是弘農巨戶,一旦斐潛覺得楊氏很有錢,繼續加大對他們的壓榨索求力度,他們反而更加難以招架。
所以,在楊氏力量還不夠強之前,楊修隻能選擇儘可能的不去招惹斐潛。楊碩從參與者反過來成為告密者,也就是一種必然。
隻不過事情並非到這裡就算是結束了……
『父親大人……』楊修說道,『某此次前來,是想向父親大人請教,可否……』
楊彪沉吟了片刻,然後微微抬頭,示意楊修看向上方。
在楊彪的所謂隱居的『草廬』正廳之中,便是懸掛著『四知』牌匾。
楊修看了一眼,然後眼珠一轉,便是色變,『父親大人之意是……難道說此處……』
楊彪搖搖頭說道,『此處倒是未必,然則雒陽之內,定然有驃騎眼線……除此之外,許縣……多半也有……故而此事……需慎也……』
楊修吸了一口氣,然後欲言又止。
斐潛越強,那麼對於楊氏的威脅就是越大,而且夾在東西之間的楊氏,若是斐潛和曹操兩個人力量對比越是相差不多,那麼也就意味著楊氏越有機會發展,越是可以左右逢源。當年弘農楊氏不就是因為作為關中三輔和山東諸縣之間的橋梁而發家的麼?如今再走一遍這樣的路,雖說不一定能駕輕就熟,但是至少也有些經驗了。
所以在出現了左馮翊囤積居奇事件之後,楊修便立刻決定出賣那些關中三輔的人,一方麵撇清自己的乾係,另外一方麵如果斐潛處理不好,導致關中三輔出現大規模的民亂,亦或是士族倒戈,或者是叛逃等等,都有利於楊氏。
楊修甚至覺得此事還可以偷偷賣個好給曹操,但是又覺得有些拿不準,便特意前來找楊彪請教……
『修兒啊……』楊彪歎了口氣,『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裡之行,始於足下。如今楊氏當積塵累土,韜光養晦之際,切不可心急過躁,以落他人手柄……何況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此事突然,若是貿然行事,定有破綻……』
『更何況……謀人者,人亦謀之,』楊彪看著楊修,語重心長的說道,『四知之下,仍有慎度二字啊……汝於此地謀劃,焉知龐統龐士元等人有何等計算?』
楊修皺眉,沉默了半響,最終歎了口氣,說道:『如此便是隻能坐視了……』
年輕人總是覺得自己可以絞動風雨,一言可以興邦,一舉便可敵國,比如總是覺得自己就是最幸運的那個崽,縱然沒有係統老爺爺加持,但是加個杠杠也成,見勢不對脫身就是了,但是實際上麼,稍有不慎便是直落深淵,根本跑不掉……
楊彪看著自家的韭菜,嗯,楊修,摸了摸胡須,然後說道:『驃騎四處固然有眼線……難道曹大將軍手下就無人於關中?切莫忘了,此次驃騎南下荊襄,可是多有荊州流民啊……』
楊修一揚眉毛,『父親大人之意是這其中……』
楊彪笑了笑,說道:『且觀之。』
『唯。』楊修點了應答。
父子二人相視而笑,似乎準備看一場好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