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深,紛紛揚揚的大雪在下,將許縣內外,披上一片銀裝素裹。
除了那些富貴大戶之外,普通的老百姓對於雪天,都難以有什麼欣賞的心情的,即便是那些最為沒心沒肺的小孩子,在這樣的雪天之中,也會因為寒冷而感到痛苦。
一旦開始下雪,幾乎就是進入了最難捱的的時間,特彆是這幾年,年年冬天都是冰寒,人人期盼著來年會好一點,但是往往到了冬天來的時候,希望就再一次的破滅。
許多地方的鄉野農戶,或許連基本的保暖衣物都沒有,冬日到來時,也隻能一家人裹著被子,瑟瑟苦捱,每一次的下床,都是一次煎熬。有的甚至連像樣的布被都沒有,隻能是用乾草被驅寒,然後連火盆沒有,也不敢點,怕是連人帶著草一同點燃……
如此這般,冬日一來,被凍死的百姓,也不算是多麼稀奇,隻要不是大麵積凍死,基本上來說官府也不會進行處理,自然也談不上什麼安撫賑災。至於體弱的老人幼兒,熬不過三九寒天,也算不得什麼奇怪的事情,反正都是些瘦弱,死了也就死了。
當然,即便是再大的雪,對於大戶來說,依舊是沒有任何妨礙的。許縣之中,幾處最好的酒樓,依舊生意興隆,每日裡便是燈火通明,酒肉香氣便是隔著兩條街,都能聞得到。大門窗戶上懸掛著厚厚的錦緞,內裡燒得最好的銀炭,歌女婉轉,美姬可人,若是喝得熏熏然,要洗各鴛鴦浴什麼的,也有熱湯隨時供應,所以儘管是開銷不菲,也是常客滿座。
人生就一次,爽就一個字。
至於煩惱之事,暫且丟在腦後,先爽了就成!
食物香,美人香……
香啊!
但是依舊有些人,並不是沉迷於享樂……
大將軍府中。
曹操手中捏著最新的關中情報,不知道應該是高興,還是應該是害怕,亦或是一些其他的什麼情緒。
荀彧和郭嘉也在。
這一段時間因為臨近了年關,無論是各地財政還是官職職務,都需要進行年終的審核評定,事情多得就像是牛毛一般,還要一根根的數,繁瑣且複雜。
『主公……』荀彧看見曹操的表情略顯得有些異常,便不由得問道,『可是有事生發?』
曹操點了點頭說道,『驃騎於長安三輔,嚴抓腐吏,追查豪右……斬殺謀逆之徒,五百二十餘人,累京觀於道旁……』
『嗯……』一旁的郭嘉也抬起了頭來,說道,『五百餘人?』
荀彧也看著曹操。
五百餘人,對於整個長安數十萬人的基數來說,根本不算是什麼,就像是現在如果說曹操看那個莊園不順眼,派遣兵卒將其清剿,恐怕也不止是這個數目。
曹操歎息一聲,說道:『五百餘人,皆為豪右大戶,鄉紳子弟……』
荀彧瞪圓了眼。
郭嘉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果然……』
如果五百餘人都是大戶鄉紳,那麼就是完全不同意義上的數值了。普通的百姓在很多時候,於封建社會的統治階級的思維之中,隻是一個數字而已,甚至都不願意詳細的統計,大概一下得了。
讓這些封建統治者覺得心痛的,永遠都是看見自己人的死亡,至於普通百姓的死活,他們並不是十分關心,頂多作為衡量他們施政的一些效果體現,至於死了多少,或許永遠便是落在紙麵上的百分比。
『什麼果然?』曹操轉頭問郭嘉道。
郭嘉歎息一聲,將當年和斐潛在潁川第一次碰麵的時候打過的賭約說了出來,然後緩緩的說道:『如今……驃騎果然動手了……』
曹操捏著胡子,沉吟不語。
荀彧皺著眉頭,似乎多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驃騎此舉,不懼天下滔滔乎?縱然以謀逆為名,然則如何,又怎能防得天下悠悠之口?』
曹操點了點頭。說實在話,曹操也想要搞這些士族大戶了,豫州潁川荀彧等人還好一些,畢竟是和曹操站在一起的,但是冀州那一幫子老小……
哼哼。
如今打仗打得多了,消耗自然就大,也需要多一些的糧草和徭役,這不是很正常麼,但是豫州這一帶多少還好,冀州就是鬼叫鬼叫的,就像是死了親爹娘一樣,甚至比死了親爹娘叫得還凶。
動不動就是『不恤百姓疾苦』,亦或是說什麼『苛政猛於虎』等等,簡直讓曹操恨不得將這些家夥一個個拖到麵前扇嘴巴子,讓這些家夥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疾苦,什麼才是真正的老虎……
至於為什麼不搞,還不是因為擔心牽連太大。
可是驃騎偏偏就這麼搞了。
使得曹操真不知道應該喊一聲驃騎牛鼻還是應該笑一聲驃騎將死……
要不,還是按照慣例,大笑三聲?
情報到了荀彧和郭嘉的手中,然後荀彧看了之後,便是和郭嘉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被曹操發現了。
嗯?你們兩個……
『主公明鑒,這驃騎手段……』荀彧拱了拱手,似乎頗有些感觸,『著實令人歎服……』
『哦?此話怎講?』曹操問道。
郭嘉點著情報之中的語句說道:『以「正士風,清蠹吏」為名……又以「謀逆」為由,追查大戶之人,又是韋氏為首……自然有所限定,倘若不廣而擴之,便是雖有驚,然亦有無恐……』
曹操唔了一聲,然後又拿了情報回來再看了一遍,然後眉頭動了幾下。
『若是……』曹操看了看荀彧,又是看了看郭嘉,『如何?』
『不妥。』郭嘉搖了搖頭說道,『如今長安三輔之地,西有隴右之兵,南有驃騎於武關,東有太史於潼關,北有陰山並北兵卒,固若金湯一般,若是……豈不是自取死道乎?』
荀彧也是點頭。
同樣,這也是關中三輔士族在這個局麵下,即便是多少有些疼痛,也是忍著,鬨騰不起來的原因。
曹操聞言,不由得輕輕歎息了一聲。曹操他也不是不明白,隻不過覺得無法趁火打劫多少有些可惜罷了。這個驃騎啊,斐潛啊,怎麼不能疏忽一回呢?
『大戶……』曹操捏著胡須,眯起了眼睛,『大戶……驃騎此舉……或可借鑒……』
『明公!』荀彧睜圓了眼。
曹操擺擺手說道:『便如驃騎一般,限定於某地就是……』
搞一個大戶,基本上就可以得到當地一年,甚至是多年的錢糧,這個生意,似乎可以做哈……
『明公,此舉無異於殺雞取卵也!』荀彧拱手說道,『還請明公三思!』
曹操點了點頭,說道:『某亦知之……然這雞卵……卻未落於某之手也,如此,殺之又有何妨?』自己的雞當然不能亂殺,要保護著下蛋,可問題是若是這雞老是跑到彆處下蛋,然後還要吃自家的糧草,還留著等過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