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7章一個終結(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9462 字 8個月前

『……』

青龍寺之中,眾人情緒亢奮,唾沫橫飛。

基本上來說,華夏人對於自己的文化還是滿自豪的,所以一般來說比較貶義的詞語都有『胡』字,以此來對於周邊胡人的蔑視,就像是後世魔都京都的土著,一張口便是充滿了對於非本地的惡毒排斥。

而現在,這種惡毒的排斥,就送給了司馬懿。

原因麼當然就是因為司馬懿的五德謬論說,幾乎是掐斷了這些人的讖緯之路。五德之說,主要是影響了皇帝,畢竟改朝換代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的事情,但是一般的讖緯麼,亦或是通過神靈化的注解經文來達成自己的目標麼……

眼見著神的帶鹽人沒了!

沒鹽吃了,不鹹了!

作為一種政治神學的讖緯之論,在前秦的時候就有了,但是興起的時候還是應該算是西漢的中晚期,本身就和五德相互勾結,有非常深的相互聯係。甚至有所謂『五運終始,讖緯所祖』的說法。

如果要說兩者的政治功能有什麼不同的話,讖緯可謂是應急的政治神話,而五德說則是以樹立王朝正統為目的的政治學說。雖然它們都講五行更代的道理,但前者的重點是革命有理,後者的重點是皇權合法。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一名胡子有些花白的老儒生雙頰漲紅,憤怒的揮動著手臂,以壯其聲勢一般,高聲而道,『尚書有雲,「帝者承天立五府,以尊天重象也」,此亦有謬乎?!有道是赤帝乃熛怒之府,名文祖,黃帝含樞紐之府,名神鬥,白帝招拒之府,名顯紀,黑帝汁光紀之府,名玄矩,蒼帝靈威仰之府,名靈府……此等之名府,便是恒古而傳,豈有謬乎?』

『然也!然也!』另外一人應和道,『蒼曰林威仰,太昊食焉!赤曰赤熛怒,炎帝食焉!天有五方,亦有五德,各有天帝主之,是為五方五帝!如今驃騎亦言五帝,立神宮於長安之郊,豈有舍棄五德五帝之理!』

一時間人聲紛紛,青龍寺輿論滔滔。

司馬懿坐在台上,看著下麵混亂的情形,微微笑了笑,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對著一旁青龍寺小吏說道,『煩請張貼告示,就說某三日後,依舊於此,登壇而講,若有異議,可前來賜教……』

『賜教』之語,說起來像是謙虛,但是實際上的意思就是相互比劃比劃……

小吏連忙應下不提。

有眼尖的人看見司馬懿似乎要走的樣子,便是急切的叫了起來,似乎就像是司馬懿心虛了要逃跑了一樣……

司馬懿見眾人又稍微安靜了下來,便微微笑著,朗聲說道:『某之愚見,思之多日,諸位之言,出於倉促,難免他日之時,托詞不公……故立論於此,三日之後,再來辯之!』

司馬懿眯起眼,環視一周,臉上依舊帶著笑,卻有一股鋒銳之氣張揚而出,就像是一柄利刃在陽光之下展示著鋒芒,雖然沒有真切的割砍在某個人的身上,卻不禁讓在場的人不由得往後縮了縮……

司馬懿將手搭在一處,然後往外輕輕一推,『三日之後,不見不散!』

……(?·??·?)??……

大漢驃騎將軍府。

『好好!』

一連串的笑聲,從廳堂之內傳了出來,順帶著一個熟悉的口頭禪。

司馬徽說是來拜訪老友黃承彥,但是『順道』就拐到了斐潛的這裡。嗯,就像是後世的那些銷售人員一樣,總是『順便』、『剛巧』等等。

司馬懿在青龍寺立了招牌,水鏡先生自然不可能說是坐視不管,而且水鏡先生也擔心有一些其他的問題不好解決,因此前來特意探尋一下斐潛的口風。

就像是銷售人員總是能夠隨意的瞎扯到什麼事情上去一樣,水鏡先生作為漢代推銷名號的老銷售,這下瞎扯的能力也不是蓋的,在嘰咕了一會兒之後就扯到了祥瑞身上,然後又從各種動物植物的祥瑞身上引申出去……

『祥瑞之事,便於春秋之時既有,蓋因封禪所故也。春秋齊公欲行封禪之事,管仲曰封禪需鄗上之黍,北裡之禾,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司馬徽看了看斐潛,說道,『不知驃騎以為如何?』

如何?

不如何。

這頭老狐狸。

斐潛笑了笑,說道,『水鏡先生博學多才,想必知曉「封禪」二字,最早出於何處?』

『嗯?』司馬徽一愣。

就像是大多數的知識一樣,很多時候,看著想著,便會習慣了,甚少去深究其中的產生發展,也不會細致的去推敲,就像是『封禪』。

因為秦始皇封禪了,然後漢武帝也封禪了,光武帝也這麼搞了,所以封禪就成為了一個所有人都認可的事情,就像是太陽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至於為什麼會這樣以及因此帶來的各種演變,則是甚少人去探尋。

斐潛既然這麼說了,司馬徽也就不能隨意對待,尤其是涉及了這種重大的事件,於是乎司馬徽便開始檢索起他自己讀過的那些經書文章起來,然後皺起了眉頭。

曆史上記載封禪的皇帝隻有七個,但是想要去封禪的卻有很多……

『白虎通義……嗯……』司馬徽剛說了一個開頭,便是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雖說「封禪」二字多見於經緯之中,然……確實多有傳聞,並非正典是也……驃騎之意是……』

斐潛當然知道司馬徽說了一半的是什麼。

《白虎通義·封禪》當中說明了封禪的標準,『始受命之時,改製應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禪,以告太平也。』也就是說,當一個新王朝建立起來,必須等到新的政治秩序業已形成,即天下坐穩了之後,才具備封禪的基本條件。

『嗬嗬……』斐潛搖了搖頭說道,『某倒是沒什麼特彆之意……隻不過,這封禪之舉……糾察其因,水鏡先生可覺得其異乎?』

『請驃騎賜教。』司馬徽說道。

『賜教談不上,就是閒聊……』斐潛擺擺手說道,『若如《白虎通義》之言為真,那麼……秦皇封禪之舉,究竟是……益之,亦或是害之?』

『嘶……這個……』司馬徽立刻意識到了其中的問題,不由得吸了一口氣。

『封禪之說,起於齊魯。』斐潛淡淡的說道,『蓋因齊魯之地,唯有泰山為高是也……然則此舉最為無據。秦始封禪,漢武因之,經無可查,典無可循,便由方士之說,虛引黃帝而推於神仙……嗬嗬……』

當然,秦始皇封禪的原因,其實有很多,未必是秦始皇不清楚這個事情不靠譜……

一方麵是秦始皇本身年歲大了,而年歲越大,便是越發的感覺死亡的臨近,身體機能的衰敗,然而秦始皇又是麵臨著許多問題依舊沒有解決,然後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仙身上,祈求這些神仙的回應,長生不死也好,封禪求福也罷,都是差不多一個意思。

另外一個方麵就像是斐潛點明出來的一樣,泰山是在齊魯之地,而這一片區域原本並非是秦國的本土,秦國想要征服這一片土地,要讓當時齊國的稷下學宮出來的一大幫子的家夥閉嘴,采納齊魯之地的論調,進行一次封禪大典,無疑就是一舉數得的措施。

滿足於秦始皇內心的虛假安慰,有利於地方性的輿論控製,還可以消耗當地的物資,削弱山東的力量,豎立秦皇為正統的招牌……

秦始皇封禪的時候,想必覺得很好,但是實際上並沒有卵用。

山東之人即便是秦皇封禪了,小動作依舊是照樣做,足可見在當時的環境之下,『封禪』之事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相信!

至於管仲那家夥說什麼,『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基本上都是瞎咧咧,就像是後世股市銷售經紀人張口便是各種術語名詞,為的就是讓自己的話語聽起來更加可信而已,至於他自己相信不相信,都是兩說。

『驃騎……』司馬徽正待說一些什麼,便是見到堂下侍從前來稟報,說是鄭玄來了,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後笑將出來,一語雙關的說道,『好好,且是「諫議大夫」來了……老夫……』

斐潛哪裡可以放老狐狸跑路,一把抓住其尾巴,嗯,伸手示意攔住了司馬徽的動作,『仲達青龍寺奮戰於前,水鏡先生便是袖手旁觀於後乎?且安坐以聞鄭公之論,又有何妨?』

『這個……』

在司馬徽遲疑之間,便是見到鄭玄麵沉如水,大袖兜風,呼呼的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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