禰衡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明日當言令法!』
這是禰衡原本就計劃當中的事情,也是禰衡在大牢裡麵的頓悟,必須要針砭令法,才不至於像是禰衡之前的那種情況再一次的發生。
『嗯,你先說說看……』好心人說道。
禰衡沉吟了片刻,說道,『令不得主,則無威,令不得行,則無法,無威無法,則亂生。各衙各部,各奉章法,然其自酌緩急,次第題覆,常有……』
好心人似乎發出了『噫……』的聲音。
禰衡轉頭而看。
好心人笑著,『沒事,你繼續……』
禰衡點了點頭,『……禁之不止,令之不從,官吏墮慢,有查勘一事而數十年不完者,文卷委積,多致沉埋,乾證之人,半在鬼錄,年月既遠,事多失真,遂使漏網終逃。國有不伸之法,覆盆自苦,人懷不白之冤,蹉跎困頓。是非何由而明?賞罰何由而當?是故……』
『咦哈哈……』好心人再一次發出了怪聲。
禰衡轉頭而看。
好心人依舊是那一張似乎千百年都不會變的笑臉,『沒事……呃,其實有一點事……』
『還請賜教……』禰衡說道。
好心人笑著,『我真就是好心才說這些……你看看,你說這些,沒意思啊……』
『嗯?』禰衡不明白。
好心人還是笑著,『這律法……是一天兩天的事麼?』
禰衡搖頭。
『這吏治……是一天兩天的事麼?』
禰衡再次搖頭。
『那你說了這些,這律法就能改,吏治就能清?』
禰衡想了想,『可是不說就可能永遠不會改了啊……』
『這就沒意思了啊……』好心人捶胸頓足,『我真是好心才說這些……你要說些有意思的啊,這樣才有人聽你說,要不然誰聽啊?你不說這些有意思的,你還說那些沒意思的,這有幾個意思啊?你明白我意思麼?』
禰衡想了半天,『我大概明白你意思了……』
好心人笑容越發的燦爛,『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真是好心才說這些……』
好心人笑著,不知道從哪裡將他自己的好心給掏了出來,硬塞在了禰衡的手裡,然後笑嗬嗬的,帶著一種特有的滿足感,走了。
禰衡低著頭,看著好心人的好心,似乎還會動,然後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條蟲子咬破了禰衡的手,鑽到了禰衡的體內,然後啃咬著禰衡的心,讓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夜幕降臨了。
太陽再一次的升起。
禰衡爬了起來,他低頭看著自己昨天痛苦的胸口,似乎看見了一個空洞。
我沒了心,我應該死麼?
可是我沒有死,就說明我還有心?
可是我看不到我的心,我的心又去了那裡?
院外有聲音高喊,『禰兄!禰兄!上台了!到時辰了啊!』
禰衡站了起來,然後走出了院外,便是有手臂長長的從各個院落,各個角落裡麵伸了出來,給禰衡塗脂抹粉,描紅畫彩,然後各種聲音大聲小聲響了起來。
『禰兄,全靠你了!』
『以正平之名,當正平天地!』
『禰衡,禰正平,出陣!』
鏗鏘的鑼鼓聲響起。
紛亂之間,禰衡不知不覺當中已經站在了台上。
四周一片寂靜。
禰衡靜靜的看著台下。
台下的人也靜靜的看著禰衡。
『有意思的……』
『振聾發聵的……』
禰衡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一些什麼,或許不應該說一些什麼。
漸漸的,台下開始有了騷動。
禰衡覺得自己胸口在痛。
世界開始扭曲,台下的人開始向怪物進行轉變。
禰衡看到台下的人,臉上的眼睛都被縫了起來,耳朵也被血汙堵住,血汙開始蔓延,隻剩下了一張越來越大的嘴,正在越長越大,然後蠢蠢欲動的將要撲上來,將他撕扯成為碎片吞噬……
在那一張張的巨嘴咬到身上的時候,禰衡痛苦的大吼出聲:『曹操,曹孟德乃執政無方!』
禰衡的聲音落下,世界就猛然晃動了一下,然後那些巨嘴血汙什麼的轉眼之間就消失了,台下依舊是一個個的人形,似乎什麼都沒有變。
幾息之後。
『哦哦哦!』
『禰兄威武!』
『禰兄豪氣!』
『禰兄請繼續!』
台下的所有人都興奮起來,鼓掌喝彩,叫好聲響徹雲霄。
『荀彧,荀文若隻可吊喪問疾!』禰衡閉著眼大喊。
『對對對!』
『說得好!』
『正平豪邁!』
『禰兄為民發聲!』
台下越發的興奮,各個都是激動地淚流滿麵,呼嘯聲響徹四方,無數的目光集中在了禰衡身上,無數的雙手在空中拍響!
『郭嘉隻會白詞念賦!滿寵可使飲酒食糟!』禰衡繼續大喊著。
『哦哦哦,終於有人替我們發聲了!』
『多少苦難啊,多少艱辛啊,終於有人說出來了!』
『蒼天啊,我早就知道這個,就等著今天禰兄說出來了啊!』
台下每個人都在相互嘶吼著,似乎都在發泄著什麼,可是連他們自己都不一定能聽得清楚他們在說一些什麼。
『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曹氏夏侯氏上下,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禰衡將最後一口氣喊將出來。
台下眾人幾乎陷入了瘋狂之中,群魔亂舞。
『英雄!禰兄就是英雄!從今天起,禰兄就是英雄!』
『不畏強暴!華夏脊梁!天下要是多幾個禰兄這般的人物,何愁冤不得申,何愁屈不得平?!』
『禰兄大才!』
『必定將名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