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9章上善若水,下流也若水。(1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8795 字 8個月前

許縣。

或是稱之為許都。

之所以稱之為『或』,是因為斐潛的原因,畢竟如果沒有關中長安作為對比的話,那麼大概還是可以稱之為『許都』的,但是現在很多人覺得,許縣依舊隻能算是一個縣,多少有些缺乏大漢之都的『王霸之氣』。

雖然許縣許多地方的名稱還是和雒陽一樣,比如崇德殿什麼的,但是加急建造的,雖然說有還是有,但是整體規模麼,就小了許多。畢竟許縣說起來隻有雒陽的一半大。

天還不亮,荀彧就穿戴整齊了,乘馬車來至宮門。夜漏未儘之時,宮門便是大開,荀彧便是領眾臣,來到崇德殿的殿前。

老曹不在,他就算大的了……

今日是大朝會。

大朝會則是所有在許縣的臣子都必須點卯到場,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見到天子劉協,隻有兩千石以上的官員才能入殿覲見,其餘之人則於陛上恭賀。又因為崇德殿的規模比雒陽要小一號,所以實際上不是所有兩千石都能進殿……

一般的比兩千石的,如果說沒有什麼實際的職務,隻是一個虛職,並不能實領的,就像是益州牧揚州牧等這一類的職位,那麼就隻能站在『陛上』,甚至因為『陛上』的麵積並不大,而變成了站在『陛下』,或者更應該叫做『階下』。

大朝會的第一步,自然就是官吏代表向皇帝做政府工作報告。一般是由荀彧敘述,也就是反應一下近一段時間一來各地的一些情況。當然,這些情況也就是當下朝廷,也就是曹操控製管轄範圍之內的一些事情,其他地區的麼,也就是湊個數而已。

如果是正兒八經的年初正旦大朝會,殿內,陛上和階下的百官,便是要一起跪拜,口呼萬歲,向天子恭祝又添歲一年,然後太官令便是會替天子賜百官酒食,一般就是一塊水煮肉,一杯粟米酒。再進行一些文藝表演什麼的,頗有些像是後世的茶話會。

隻不過當下並不是正旦,所以在荀彧彙報完畢之後,則是由少府的官吏來賜給殿內的官員一些飲漿,而殿外的那些一般官吏就可以退場了。

第二輪的議事,正常來說就是要討論一些國家大事,然後由天子從中平衡調整,決斷拍板,但是問題是大事現在輪不到上殿討論,每次都扯一些小事麼又有些侮辱天子的嫌疑,所以在每一次朝會上不管是選擇什麼事情來講,多少都會有些尷尬。

劉協也明白這種尷尬,但是他終歸是要給自己找一點事情來做,否則他這個天子就可能會越來越沒有影響力,就像是被人遺忘在了角落當中襪子一樣,最終長滿了毛,消失在人們的記憶裡。

在荀彧又一次表示了當下四海升平,百姓快樂之後,劉協也沒有反駁,隻是沉吟了片刻,然後說道:『昔日先帝於雒陽之時,朝會之後,常有辯經,今思之,甚憾也……』

荀彧低著頭,拱手說道:『許下初建,博士不全,故而難以辯經。然天下漸定,行將安泰,四方才傑之士必然雲湧而來,假以時日,辯經之會,定可複見。天子勿憂。』

劉協點了點頭,沒有就荀彧的話語提出什麼反駁,而是說他之前聽聞有大儒鄭玄,似乎是學富五車,對於經學深有研究,不知道可不可以請來許縣。

荀彧不由得抬頭看了劉協一眼,有些拿不準劉協到底是真不清楚,還是在裝作糊塗,但是天子的問話又不能不回答,隻能是沉吟少許之後說道:『隻恐便人前往,鄭師亦不得入許來講經也。』

劉協問道:『卻是何故?』

荀彧回答道:『如今五經博士之中,並無古文經學之授也……』

劉協愣了一下,這個理由麼……

似乎比起東西間隔更好聽一些。

其實鄭玄算是學貫『古今』,是屬於比較典型的實用主義者,如果今文好用,鄭玄就用今文,如果古文不錯,就用古文,並沒有說偏向於哪一個方麵。而荀彧這麼說,其實在某些方麵來,算是一個托詞。

在當下之時,有許多人已經開始覺得今文有問題,開始將目光投向了古文當中,一些解釋也偏向於古文,但是問題在靈帝之後朝局混亂,所以『五經博士』的資格始終都沒有更換過。也就是說,即便是民間對於古文再度繁榮,重新開始重視,那也是私學,而今文即便是再衰落,也仍然是官方認可背書的思想模式。

就像是後世已經有許多民間人士認為『快樂經文』就是某一些精英階層利用它來給社會分層,企圖固化階級的手段,但是這依舊隻是民間的一種推測而已,不被官方認可。

後世牛國已經有前車之鑒了,其公立學校是政府撥款支持,對學生免費;私立學校則不然,完全自費,一年學費基本就是一個普通家庭年收入。在這種情況下,公立學校的教育會比較寬鬆,就是營造快樂自在的氛圍;私立學校則是另一種天地,要求非常嚴格,學習壓力也大。努力狀況不同,結果也迥異:牛國最好的五所私立學校考入牛橋兩大學的人數,是全牛國其他1800所公立學校考入這兩所名校的人數總和。

許多國外的科學家和教育學家都開始表示,家庭、學校、環境都會決定人的發展,一個孩子想要跨越固有階層,首先要有天賦,其次個人要自律,刻苦學習,此外還要有好運。可是依舊有人會願意沉浸在一廂情願的美夢當中,覺得快樂有理,爽是至道,輕輕鬆鬆,睡覺都能上牛橋。

確實,夢裡啥都有。

在曆史上,因為古文今文的混亂,導致整個學術思想也是進入了混亂期,以至於到了三國時代王肅的王學在混亂當中爬升,成為顯學,可問題在於王學摻雜佛、道等思想,衍生出了玄學。在中國古代思想史的發展過程中,玄學處於非常重要的地位,但對於加強中央統治,培養華夏的尚武、奮發精神來說,玄學卻是失敗的、倒退的。

那麼劉協真的是要理清今文古文的經文,確定某個學問麼?

顯然不是。

劉協聽了荀彧的話,沉吟了一會兒,然後才說道:『朕曾學今文,亦喜古文,故多有惑也,盼大儒解之,尤慕鄭康成之學。高祖之時,百家皆可為博士;孝武之法,五經博士隻有七家;若依孝宣之律,則《穀梁》不入官學。今博士星散,如何可辯……故而,今文古文,皆可博士。朕有心複古文之學,廣招天下飽學之士,不知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大殿之內的其餘臣子默默低頭,不發一言。

在沉默之中,荀彧緩緩的說道:『此事關係甚大,不如……擇日再議……』

劉協微微皺了皺眉,緊接著就說道:『今日便是朝會,為何不可議之?』

荀彧又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今日正議,乃幽北之戰……經學之事麼,可待戰事定後再議不遲……』

劉協吸了一口氣,最後點了點頭,重新往回坐了一點,挺直了身軀,就像是神廟裡麵的雕像,端正肅穆。

然後荀彧就幽州北部的戰事,開始論述,講解,分派事務,然後又是有人就分派的事務再次展開論述,講解……

直至大朝會結束,台上台下雙方都不免有些精疲力儘,各自退去。

荀彧坐在車上,緩緩的離開了皇宮,回到了大將軍,或是大司空,或是曹府的官廨之中。這個稱呼叫什麼都行,就像是誰都知道劉協想要展開經辯,並不是真的為了經辯一樣。

可問題是不好拒絕,至少不好正麵拒絕。

劉協要求了一次,肯定會要求第二次,第三次,而拒絕了第一次第二次,未必就能拒絕第三次……

這要是拒絕三次以上,那就涉嫌犯罪……呃,犯上了啊。

隨著驃騎將軍斐潛在關中的一係列操作,或是炒作,讓越來越多的漢代人意識到,尤其是像荀彧這樣的上層政治家明白,控製媒體,管控輿論,是非常重要的一項行政手段,不能輕易的放手。

想想鄭康成,想想水鏡先生,自帶流量,頂級大V,誰便嘴歪一下,旁人去解釋都要解釋半天,官方的都不好使。尤其是看見關中青龍寺一波又是一波的思潮湧動,從孔子到孟子,從今學到古學,從求真到求正,乃至於什麼五德可論不可輪等等,幾乎接連不斷,衝擊,衝刷,衝撞著原本山東的學術理論體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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