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也是微微歎息了一聲,然後拍了拍手說道:『如今驃騎之意,便是以此為鉺,以除西涼之隱患,得百年之靖安……』
『先前之所敗,除地形不熟,補給艱難之外,最常見的,便是羌胡以以遊鬥為主,避開我們正麵軍隊,以千人和百人為隊,利用騎兵和地形優勢,頻頻襲擊我們的糧草和士兵……』張遼點頭說道,『待我們糧草不濟之時,便是重新彙集,尾隨追擊和沿途伏擊……因此多有敗……』
『但是這一次,不太一樣了……』張遼笑著說道,『不僅僅是兵,還有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如果他們還用老辦法……嗬嗬……』
……(*^__^*)……
北宮站在大澤邊上,望著粼粼的水麵。
在他的身後,是羌人的大纛,在大纛之上是一個碩大的羊頭骨。兩根巨大的羊角斜斜向天,黑色的眼洞,就像是在仰望著這一片的蒼穹。
北宮知道那個大纛之上的羊頭骨究竟有多麼的大,當他拿到手裡的時候,甚至覺得這是上天給與的吉兆……
但是將羊頭骨安在了大纛之上後,北宮忽然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麼大了,尤其是站得遠一些再去看的時候,就會發現其實和原來的那個相比,在視覺上也沒有凸顯出多少差彆來。
就像是這一片的大地,即便是被北宮踩在腳下,也依舊是巍然不動,依舊是……
北宮微微皺起了眉頭。
就像是他之前認為上一代的北宮是多麼無能,是錯過了多少良機,是怎樣走過了一條爛七八糟的路,似乎每一腳都踩在了最爛的那個點上,可是等他豎立起這個大纛,正式變成了新一代的北宮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腳下的土地,也不完全都是堅實的地麵。
羌人不是天生就喜歡造反的。
或者說,沒有人天生下來,就是要造反的,能好好活著,又有誰會願意遊走在生死邊緣,不是殺人,就是被人所殺?大多數的時候,造反都是被逼的,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才造反的。
就像是之前的西羌之亂。
但是這一次,不太一樣……
淒涼悠揚的骨笛聲在風中飄蕩,不知道是哪一個牧民在吹奏。漢人喜歡用竹笛,而羌人多用骨笛。漢代當下把笛子,叫做『橫吹』。
北宮從樂曲聲中,似乎聽出了一些迷茫和彷徨,當然,或許也隻是北宮自己在迷茫和彷徨,就像是上一代的北宮那樣。
在之前的羌人叛亂的時候,因為大部分的羌人都過得很差,生活困頓不說,還經常受到了漢人的官吏的欺壓。
簡單來說就是四個字『苛捐雜稅』。
正兒八經的稅賦,其實並不是很高,甚至如果隻是要繳納這些稅賦,絕大多數的羌人都不會有什麼意見,有意見,甚至覺得非常痛苦的,是那些『苛捐雜稅』。
既然是『雜稅』,就不見正文。
漢代比較著名的『雜稅』,亦稱『雜征』、『雜賦』,主要是三個方麵,一個是『貰貸稅』,一個是『緡錢稅』,最後一個則是『家畜稅』……
還有比如鹽課、茶課、榷酤、牙帖、當稅、契稅等等。
可以說隻要人活著,就要繳納各種雜稅,而且如果不交,各種罪名和刑具都準備好了,黥、耐、宮、流……
而且還要上征信係統,標明這個人是罪犯……
不想受罰?
可以再交一筆罰款,取保候審吧。
『贖黥』、『贖耐』、『贖流』、『贖宮』、『贖鬼薪鋈足』……
總之,無論怎樣,都得拿錢。
而『捐』麼,就更有意思了。『捐』不像是『稅』,『稅』是明文規定,比如出一個告示,告訴所有的子民,從某年某月某日開始,家居住於某某地區的,每個月都要上繳一筆『稅』,就叫做『安全稅』,畢竟這個區域請了專門的護衛,保護了這裡的安全,這是明文規定的,不繳納就有強製手段執行。
還有像是什麼『呼吸稅』,『雙黃蛋稅』,『柳絮稅』,『帥哥稅』……
『捐』則是『自願』的。
比如要打仗了,各種『征』,各種『調』。這些征調,就是『捐』,名義上都是自願的,並沒有說一定要交,但是如果不自願交麼……
就像是領導的酒。即便是知道喝了肝會爆掉,依舊不得不接過來,『自願』的喝下去,因為那些『不自願』的,都已經倒下,坐不到這個桌麵上來了。
因此在之前羌人暴動的時候,幾乎就是一呼百應,所有的羌人一聽說要打漢人,要反對這些苛捐雜稅,便是轟的一下都咬著牙撲上來了,帶著幾代人,十幾代人的仇恨,帶著著家人,甚至一族人的積怨,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可是這一次,不太一樣。
羌人在三色旗漢人來了之後,生活……
生活,還可以。
雖然北宮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是如此。
因為隴右涼州這一帶的一些官吏的原因,苛捐雜稅有一些收斂,但是依舊還是有,隻不過是因為羌人的總體收入比原來高了,所以相比較而言,耐受度就更高了一些。特彆是在西域打通之後,一些跑運輸,做商人的羌人甚至是變得富裕了起來……
然後這些羌人自然就不願意來參加北宮的這一次行動。
還有一個不一樣的是,之前是為了反對那些橫征暴斂的漢人官吏,而這一次麼,卻是要保護這些原本的舊勢力。因為『養寇自重』是雙方麵的。
那些因為跟著三色旗一起的羌人,漸漸已經脫離了原本的隊列,已經變得不怎麼受北宮控製了,也不怎麼聽北宮的話了。
北宮相信,如果持續這樣發展下去,即便是三色旗的漢人不動手,羌人也會分裂,垮塌,他身後的大纛,也就會徹底的失去了影響和作用。
就像是他之前和其他的羌人頭人所描述的那樣,兔子洞邊上的草都被割光了,那麼接下來就是抓堵兔子了,而他,就是最大最肥的哪隻兔子。
隴右,西涼,這一方的天地,就是這麼奇怪的生態圈。試圖打破這個生態圈的,便會受到這個生態圈裡麵的所有人的攻擊。
這一次,名義上當然還是為了所有羌人的利益,但是北宮知道,是為了他自己。為了這一柄羌人的大纛,依舊還能在隴右豎立,那個羊頭骨的圖騰,依舊是羌人的象征!
『來人!』北宮望著遠方,沉聲下令,『傳令下去!如果三天之內,再沒有按照要求集結到這裡的,一律都按照叛徒處理!一切,都是為了羌人的榮耀!』
『為了羌人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