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
一隊人馬在雪中穿行。
十幾輛大車,低矮的大漠馬低著頭,一蹄子一蹄子的在雪裡刨著,長長的毛發上帶著雪花,噴著響鼻。
兩三名文吏坐在最後麵的那一輛雪橇大車上,裹著皮袍,縮著腦袋,攏著袖子,窩在角落裡,隨著大車起伏搖來晃去,呼出白氣。
踩踏著單人雪橇的兵卒,用手撐著雪杆,微微彎著腰,呼嘯而過。
幾條長毛大狗,從灌木裡麵撲騰出來,忽然站定,豎起耳朵聽了一下,然後搖頭擺尾一陣亂抖,將自己身上的雜雪抖落,便是又跟著前方的兵卒的腳印奔了過去。
轉過了山道,遠遠的就看見了煙氣升騰而起,再走了一段路,就看見在山穀之中,滿滿的都已經是塞滿了各式各樣的房屋。
因為山穀當中的地形高低不一,因此房屋自然沒有辦法像是一般城鎮那樣建的橫平豎直,但是這樣錯落在山穀當中的建築體,卻萌生出一種蓬勃的生機感,就像是和大自然融為了一體,相互輝映。
房屋屋頂和大漢內地都有所不同,在這裡的房屋都很尖,讓遠道而來的文吏感覺就像是一把把的劍鋒一樣,直至天空。在尖屋頂的一角,都有煙囪,正在向外噴著或是灰白,或是青蘭的煙氣。
在中央大道的中心位置,有一個類似於圓形的石台,在石台中間,則是矗立著一根碩大的旗杆,三色旗幟便是在頂端高高的飄揚,而在三色旗幟之側,還有一麵將領旗幟——
『平北將軍趙』
『哦……』新來的文吏站在旗幟之下,仰著頭看著,然後吞了一口唾沫,『這麼說,今天就能見到平北將軍了?』
『平北將軍啊……』另外一名文吏感慨著,『據說可是……』
『咳咳……』最後一名文吏連忙咳嗽了幾聲,生怕之前的那個家夥一時不慎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語來。
畢竟現在這裡就是屬於平北將軍的地盤了……
沿著大道往北,靠近山穀山壁一大片區域,就是原本的常山大營。
原本常山大營半木半土的建築體係,現在基本上都已經換成了磚石為主的結構體,厚重夾雜了稻草的泥胚和土水泥的混合體,使得牆體堅固且帶有一定保暖性,也讓原本的防禦能力在上了一個台階。
『你們……新來的?』
一位穿著甲胄的將領模樣的人走了出來,身軀雄偉,鐵甲森森,到了三人近前,略微上下打量著新來的三名文吏。
三名文吏連忙行禮,『不知……這位……』
『這位是甘將軍!』一旁的護衛兵卒提點到。
三名文吏連忙行禮,『拜見甘將軍!』
甘風擺擺手,『不必多禮……趙將軍現在不方便見你們,你們先去找辛從事罷!』
三名文吏連忙拜謝,然後轉頭又跟著兵卒到了另外一邊的辛毗之處。
辛毗在長安之中,賦閒了很長一段時間。
雖然說也不算是完全沒有職位,但是都不算是正經事,至少在辛毗心中是這麼認為的。當然辛毗也覺得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畢竟辛毗還有個哥哥在曹老板那邊……
默默的,認真的將自己的事情先做好,辛毗便是等到了新的契機。
大漢北域都護府。
雖然現在隻是斐潛的一個構想,並沒有真正的進行頒布架構,但是誰都知道,這個北域都護府是遲早的事情……
要不然之前那麼費勁打了匈奴鮮卑,烏桓丁零是乾什麼?
而辛毗來到這裡,一方麵是接替原本司馬懿的工作,做好後勤事項,另外一方麵也是絕佳的機會,說不得過得兩三年之後,北域都護府一成立,自己即便是不去談及什麼職位,這大漢青史上也少不得留下屬於自己的筆墨!
辛毗從行文上抬起頭,看著新到的三名文吏,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說道:『北漠事務繁雜,毗常感分身乏術,現有三位賢才至此,幸甚,幸甚……』
三名文吏被大佬誇讚,不免有些小小的激動,便是連稱不敢,表決心的,拍胸脯的不一而同。
辛毗又是寒暄了幾句,問了問一路的辛勞,有沒有什麼特彆的要求等等,然後漸漸的進入了正題,讓手下拿來了一堆的書簡……
雖然說當下斐潛領地之內,竹紙已經不像是剛開始那麼緊缺,但是一方麵是價格依舊不能像是後世那麼普及,或是低廉,另外一方麵是因為日常存儲和使用的環節,在一些還不怎麼具備大規模使用紙張的地方,依舊還是竹簡和木牘更方便一些。
就像是拿給兵卒隊列交接,怎麼都是木牘和竹簡方便,真要是給幾張紙,就算是半道上不會輕飄飄的飛沒了,單說被汗水沾暈了墨跡,算誰的鍋?
還有像是常山大營這裡,在原本居住條件不算太好的情況下,木牘和竹簡顯然比普通的竹紙更能適應複雜的環境。
當然現在居住的條件已經改善了很多,但是習慣還在。
辛毗指了指堆得像是小山一樣的竹簡,笑容裡麵似乎帶上了一些莫名的味道:『此乃昔日司馬從事所錄之北域守則……三位賢才可先翻閱熟記……五日之後,便由某來考校……屆時再行安排三位之職……』
『嘶……』
三名文吏等著小山一般的竹簡堆。
之前是考試,沒想到到了這裡,還要考試!
這驃騎將軍上上下下,不管是哪裡,就是跟考試過不去了罷?!
可心理嘀咕歸嘀咕,三名文吏隻能是乖乖的將一堆竹簡領了回去,到了安排的臨時住所之內翻開來……
『這一卷是《北域地理簡要概述》,這個肯定要記的……』
『對,對,肯定要的,先做個標記。這一卷我看看,《北域胡人分布略講》,這,這也是要記的吧?』
『那還用說,都到這裡還不知道情況,將軍還用你作甚?標記上,一會就背……這一卷,嗯……這《駐地衛生管理條例》也要記的麼?』
『大概要的罷……畢竟萬一要我們去管那些兵卒營地呢?』
『嗯,那也標上罷。這一卷……《倉廩存儲細則》……』
『要的,要的……』
『《兵卒基礎訓練綱要》……』
『標上,標上……』
『《上計標準流程》……這個肯定也要的……』
『……』
忙活半天,三人忽然發現,這麼一大堆的竹簡,雖說各有側重,也有些重要和不是很重的的區彆,但是整體看起來,似乎每一卷都需要記,保不準自己什麼時候就可能要用得上,然後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忽然之間又感覺到了昔日被『熟讀背誦』四個字支配的恐懼……
『這麼說起來……』
『這麼一些……』
『都是要背的?』
三個人相互看看,都從其他兩個人的臉上看出了大寫的『慘』字。
『不是……那個啥,啊嗨!為什麼都到了這裡了,我們還需要背這些?』
『確實有些多……不過……不過我覺得,如果真的能將這些都背下來的話……』
『都背下來……』
三個人忽然又不說話了。
即便是三個人再遲鈍,都能從這些竹簡當中看到這些事項基本上包括了所有的方麵,也就意味著當他們熟悉這些條例,明白這些規則的時候,他們就可以勝任許多工作,至少是一個比較全麵的參謀,甚至有可能成為某一方麵的主官!
片刻之後,其中一人打了一個哈哈,『多說無益……還是背書罷……』
『對,對……』
『背書,背書……』
三個人相互哈哈著,然後不約而同的捧起了竹簡,開始儘可能的多記憶一些具體的內容起來……
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既是同事,也是競爭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