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層建築是不是就會動蕩起來?
那麼這個時間節點,有人特意,有意,或是無意,搞出一些破壞莊禾收成的舉動,其目的又是什麼?
當上丞相不難,但是想要當穩當好,卻不容易。就像是董卓一度也是當上了相國,然後就真的『相國』了麼?
由此可見,即便是在潁川的內部,依舊還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有不同的想法,還有很多不同的動作。隻要秋收出了問題,那麼很多事情就會像是滾雪球一樣,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爆發出來!
曹操想要整頓吏治,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要加強朝堂對於地方的管控,也是早就計劃好的了,可是因為這樣或是那樣的原因,使得不管是整頓吏治還是對於地方的加強管控,都不得不在某些妥協之下暫緩。
但是這些苗頭,也讓一部分的人心中害怕啊……
畢竟,真要牽扯出去,真的整頓下去,到時候是很有可能會綿延到自己身上的!畢竟當年的潁川,可是出過不少人物,相互之間沒有些聯係,沒有因為家族血統而包庇,誰信?
到時候真的爆發了出了大問題,就借著『慶典』之機,將整個鍋甩給曹操!
先是破壞了秋收,自然導致整個朝堂經濟出問題,軍民沒飯吃,必然會引起整個朝堂之上的重大波動!
到時候曹操想要穩定,想要度過難關,就必須再次向士族豪右低頭妥協!
而原先曹操想要執行的所謂整頓吏治,加強管控的策略,隻能是繼續拖延,落空,最後不了了之!
夏侯惇想到了這些,心中不由的都有一些怒火在熊熊而起,但是在此時此刻,夏侯惇還希望這些隻是自己的猜測,並不是真實的情況。
畢竟潁川也是曹操最早得到的支援地,也曾經是曹操麾下的一麵旗,並且在荀彧等潁川士族子弟的管轄之下,應該不至於如此。
這些官吏對於曹操來說,蠢不可怕,怕的是壞。
蠢,頂多就是將事情辦砸了,而壞,就是本來能辦好,偏偏往歪處帶!
夏侯惇的兵卒很快抵達了穎陰,然後迅速的控製了各個要道。
突如其來的兵卒,讓穎陰之內的大小官吏都嚇了一跳,然後戰戰兢兢的到了城下迎接夏侯惇。
夏侯惇沒有下馬,冷眼看著這些穎陰的官吏,然後向身邊的護衛示意。
『主事者何人?上前來!』夏侯惇的親兵護衛大喝道。
種宏哆哆嗦嗦往前走了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下官,呃,下官拜見將軍!』
夏侯惇懶得廢話,徑直問道:『之前有令,嚴禁巧立名目,禁錮百姓出行!為何穎陰此地官道之上,設立哨卡,廣布拒馬,阻塞交通?!』
種宏吞了一口唾沫,陪著笑臉說道:『將軍在上,容某回稟……這個啊,這個……因為慶典之事乾係重大,若是些許無知百姓,亂跑亂竄,衝撞了慶典儀式,壞了丞相大事,豈不是……故而在下暫緩了交通,隻是暫緩……並無禁止……』
『嗬嗬,好一個「暫緩」……』夏侯惇瞄著種宏,又是問道,『那麼周邊莊禾,已是熟透,為何不組織民壯搶收?還有周邊村寨之民,又是去了何處?』
『啊?怎有此事?』種宏頓時七情上臉,『定然是鄉野小吏懈怠懶惰!下官也是三令五申,不可怠慢,奈何這些……』
『鄉野小吏懈怠?』夏侯惇冷哼了一聲,打斷了種宏的表演,『既然如此……來人!分出一隊,與穎陰縣中戶曹一同前往周邊,尋得那些「鄉野小吏」前來對質!』
『唯!』頓時有夏侯惇護衛大喝一聲,然後躍馬而出,『穎**曹何在?』
『啊……這個……哈……卑職……』穎**曹踉蹌了一下,從人群當中出來,不知道是因為昨夜太過瘋狂,還是不小心踢到了石頭,亦或是什麼其他的原因,走了一步便是差一點跌倒地麵上,連忙用手撐住,哭喪著臉,企圖拖延蒙混過關,『卑職,卑職……不會騎馬……』
『不會騎馬?無妨!』夏侯惇的護衛冷笑一聲,伸手一指,『三郎,帶上!』
『遵令!』頓時有一人跳下馬背,然後走到了穎**曹的身邊,一把抓住了其脖頸,然後就拖拽著到了馬邊,和另外一名兵卒合力將橫抬起來,兩頭朝下的往馬背上一放,『自個表亂動!摔死表怪我!』
戶曹慘叫了兩聲,然後一隊人馬就踢踏踏的遠去了。
種宏抹著汗,乾笑了兩聲,『將軍,這個……要不……請將軍先進城歇息?』
『不必了!』夏侯惇冷聲道。
『那麼……』種宏眼珠亂轉,『下官……這個,下官去城中幫將軍安排一下住所……另外也給將軍兵卒準備些勞軍之物,牛酒之禮……』
夏侯惇直接忍不住,冷笑了出來,『不必了!好生待著!』
在潁川士族子弟之中,其實一直以來都存有一個想法,這些人認為自己和曹氏夏侯氏是不一樣的,認為自己比曹氏夏侯氏要更『文明』一些,有這一種強烈的優越感。因為潁川不僅是承載了許縣這樣的大漢新都城,甚至在文化和經濟兩個方麵上,都是對於當下的大漢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
可問題是當下大漢的統治者偏偏是曹丞相!
而且還是要求潁川士族子弟要做出『讓步』,做出『表率』的曹丞相!
沒有潁川,哪裡來的曹操的崛起?
沒有潁川士族子弟,哪裡來的大漢的錢糧賦稅?
好了,現在曹操居然還要求潁川子弟讓出一些位置來,讓出一些利益來?
為什麼不是曹氏夏侯氏讓步?!
所以,這一部分潁川子弟就琢磨著,既然自己過不好,被迫著要讓出利益,那麼就彆怪大家一起拖著下水!
種宏臉色終於是陰沉了下來,也不再跪在地上了,自行站了起來,甩袖子拍了拍膝蓋上的泥土,冷笑著看著夏侯惇,『將軍,莫要逼迫太甚,最終失了顏麵!』
很明顯,到了這個份上,對質什麼的其實也不重要了。
躲不過去的時候,也就不用繼續偽裝什麼了。
『顏麵?』夏侯惇有些詫異的看著種宏,有些想不出來這個種宏竟然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話語。『這就算是某逼迫太甚了?』
『潁川之重,乃大漢之首!』種宏揚起下巴,朗聲說道,『潁川賦稅年納億錢!乃大漢各州郡縣之首!若無潁川錢糧賦稅,敢問將軍,這大漢上下,官吏俸祿從何而來?這兵卒兵甲兵餉,又要何處所出?!』
夏侯惇點了點頭說道,『潁川賦稅確實是大漢之首,故而便是爾等為非作歹,陽奉陰違,枉顧百姓生死之理乎?』
種宏冷笑道:『怎麼,夏侯將軍身為沙場宿將,也見不得百姓生死?不知夏侯將軍縱橫徐州之時,可有今日之感慨?』
夏侯惇皺眉啊,然後擺了擺手,指向了種宏,也不想繼續和種宏爭論,『拿下!』
幾名兵卒護衛撲上去,將種宏擒拿。
種宏依舊在大笑,『夏侯!你拿得住我,可拿得了潁川所有人麼?!今日若是動我一個,少不得便是潁川大亂!哈哈哈哈!潁川大亂,便是大漢大亂!關中之兵,若是傾瀉而下,屆時沒了潁川支撐,看爾等如何抵擋!』
夏侯惇聞言,沉吟了一下,便是跳下馬來,然後走到了被按倒跪在地上的種宏麵前,低頭看著種宏,微微皺著眉頭說道:『若不是吾等去抵擋兵鋒,莫非還是汝去不成?』
種宏嘶聲力竭的喊著,『爾等身上刀槍,戰甲,戰馬,都是潁川之人出錢買的,若無這些刀槍戰甲,爾等又是拿什麼上陣?笑話!』
夏侯晃了晃腦袋,『不必吼得如此大聲,某聽得見。我隻是有一個疑惑……潁川出錢出糧,以供我等身上這刀槍,這戰甲……這說得倒也不假,隻不過……敢問穎陰縣尊,這潁川錢糧賦稅之中,可有一粒糧,一枚錢,是由你……我是說,是你自己一個人,親手從地裡耕作收獲而得的?』
『啊?啊……』
種宏一愣,便是還待爭辯,便是被夏侯惇一腳踹翻在地,踩在了脖頸之上,頓時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來,隻是支支吾吾的在叫。
『若是全潁川之錢糧,皆係於你一身,所有錢糧賦稅,皆由汝一人所出……』夏侯惇緩緩的抽出了腰間的戰刀,然後雙指並攏,輕輕的抹過了雪亮鋒利的刀鋒,『那麼某還真殺汝不得……隻可惜啊,潁川錢糧是由潁川百姓辛勞而得!是潁川百姓日夜無休,四季勞作所出!與你一人生死何乾?』
『先有潁川之民,才有潁川之士!先有大漢倚重,才有潁川富庶!』夏侯惇舉起戰刀來,刀鋒之上映出了種宏驚慌的雙眼,『這本末之彆,汝便是到黃泉之中,再去細細思量罷!』
刀光而下!
血色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