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過王家大集?』亭長再次追問道。
『真沒去過!』王老三連連磕頭,表示自己的冤枉,『真沒有!若是我說了一句謊言,就讓老天爺下個雷劈死我!』
亭長抬頭看了看天。
霧氣漸漸散去,天空晴朗通透。
亭長向隊長招了招手,然後兩個人走到了一旁。
亭長壓低了聲音,『我問你,你去哪裡抓的人?』
『王家寨子啊!』
『嗨!是李家寨子!』
『哈?!』
『上頭的命令,是李家寨子!』
『李?李家寨子?』
『嗯。』
『不是,這個,那什麼,為什麼是李家寨子啊?李家寨子的王老三?王老三不應該就是在王家寨子麼?』
『上頭命令就是李家寨子啊!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會是李家寨子的王老三!』
『……』x2
隊長和亭長兩個人偷偷轉頭,看了一眼另外一邊的那個王家寨子的王老三,然後兩個人又是同時轉過頭,湊在了一起。
『那這個……這個怎麼辦?』
『……』亭長沉默了一下,『還能怎麼辦?抓都抓來了……先關起來再說罷……畢竟要是你們抓不到那個李家寨子的王老三呢?到時候實在不行,就那這個頂上去就是了……』
『高!就這麼辦!』隊長伸出了兩個大拇指,誇讚道,『高明!您真是高!』
……(o?▽?)bb……
穎陰出了事,潁川周邊的縣城大小官吏嚇得魂都快飛了。
或者說,動起來了……
穎陰縣令縣丞,一大幫子的人,頭都落了地。
這些人趕快各種撇清關係,轉而立刻開始為了曹操歌功頌德。
表麵上都是這樣。
『誰都不能說曹丞相壞話!』
『誰也不能非議朝政!』
『誰膽敢議論穎陰之事,統統抓起來!』
『任何散布謠言之人,必須嚴懲不怠!』
嘩啦啦之間,所有的郡丁縣卒,賊曹捕快,全數出動!
要恰飯麼,不寒磣。
寒磣的是一邊恰飯,還一邊往鍋裡扔屎的。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扔過屎,這些人開始咬著牙給下麵的人員布置死任務,也就是那種乾也要乾,不乾也要乾,不管能不能乾先乾了再說的那種任務。
這一點,也同樣是華夏政壇的傳統,剛開始有時間的時候懶得解釋,後麵情況緊急的時候沒工夫解釋,所以乾脆就都不解釋。
平常運作的時候,大家都是相安無事,和和氣氣,安安康康,平平順順,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可是隻有在緊急情況之下,才能分辨出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底線,什麼才是合適的模式,什麼才能更加保證民眾的生存。
是保『民』,還是保『眾』?
這在大漢,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可是依舊有人分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裡?
在表麵上的尊曹,遵令,甚至是不惜一切維護曹操的名譽的行動之下,卻依舊掩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就像是在光明之下的黑暗。
陰陰沉沉之中,魑魅魍魎彙集在一起,相互商議對策。
撤下了外表的人皮外袍之後,就像是路西法丟下偽裝的白羽毛,露出了肉翅膀。
『穿上夏侯氏的衣服!去打人,去殺人,去周邊村寨田野放火!』
『還有旗幟!旗幟也很重要!要讓人看到是夏侯的旗幟!』
『對!聽聞說夏侯兵卒很快就會到這裡來了!動作一定要快!要趕在他們到來之前,先將市坊集市,以及鄉野村寨全數都攪亂!』
『我們沒有辦法和他們抗衡,隻有將那些黔首拱起來之後,才能和他們進行抗衡!』
『卡住米糧,商隊停運!就說這些商隊有關中的奸細,不徹查清楚之前不能放開,一個人一粒米都不許運!』
『沒錯!既然他們不想要我們好活,我們就要天下大亂!』
『天下大亂!』
於是,幾乎是很快的,兩方麵的信息就像是瘋了一樣的傳開了。
不講理由,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曹操的名聲,並且大肆鼓勵普通的百姓相互舉報,甚至捏造莫須有的舉報,抓了就往監獄裡麵塞,反正重點並非是真的去維護曹操的名望,而是為了表現自己有在做事情,在很努力的做。
在白天的時候,這些郡兵縣卒,都會穿上正規的服飾,然後義正辭嚴的宣稱不要亂,不要慌,一切都平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不要相信那些謠言,不要去聽信那些傳聞,那些都是假的!
『什麼謠言?』有的百姓莫名其妙,『最近發生了什麼?』
『啊哈?你不知道啊?』
『不知道。』
頓時就有熱心的『民眾』繪聲繪色的開始講述起來,到最後也一定會加上一句,『據說這個是謠言,不要信哈……』
聽了的民眾吞了一口唾沫,眼珠子轉悠幾下,在想要問詳細些,卻見那個熱心的民眾早就已經走了。
『他說什麼?你知道了什麼?』另外一個人過來了。
『我知道啊……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
『哦,那我給你說啊……』
於是乎,那些潁川之人死了成百上千,甚至幾千破萬的消息,就是這麼傳開的,一直傳到了關中。
自然同樣的傳到了許縣,傳到了尚書台之中,傳到了曹操荀或郭嘉麵前。
郭嘉笑嗬嗬的,一本二本的將手中的情報放在了桌桉上,帶著一種揶揄的口氣念叨著:
『看看,這是說夏侯氏手下當街強搶民財,動手打砸,至人死傷的……有目擊者四,受害者二,可為證……』
『看看,這是說青州兵在鄉野劫掠商隊的,強買強賣,欺淩奸淫民女的……有證人表示是青州口音無疑!』
『看看,這是說……』
郭嘉每念一封,荀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故而,你還護著他們麼?』郭嘉將桌桉上的那些情報拍了拍,然後微微偏向了曹操的方向,『主公麾下的青州兵屯紮在哪裡?你不會不知道罷?竟然還有青州兵跑到了潁川來劫掠商隊?搶奪財物不說,還奸淫擄掠!這事情……嘖嘖,而且還剛好有證人……還留了活口……嘖嘖嘖……』
『……』荀或臉色蒼白無比。
『青州兵的軍紀,確實不好。』郭嘉向曹操拱了拱手,而曹操則是眯著眼擺擺手,表示無妨,『即便是青州兵真的做了這個事情……我是假設啊,若是真的做了,自然是該抓,該罰,該殺!但問題是……是應該在這個時間點上大肆宣揚的麼?』
『當下應該做什麼?保秋收啊!穩民心啊!』
『大局當前,這些人又在做什麼?』
『你看這些禦史,這些大夫,一個個義正辭嚴的,似乎都在為民請命,可是他們究竟在做一些什麼?』
『你看看,這一本,說夏侯卒焚燒莊禾,劫掠村寨!你覺得這些夏侯氏的兵卒,真的就是這麼蠢?連當下應該重點是什麼都分不清楚?』
『還有……』
荀或閉上了眼,『彆說了。』
尚書台節堂之中,一陣沉默。
節堂之外,晴空萬裡,風輕雲澹。
曹操仰著頭,微微捋著胡須,不知道是在想著一些什麼。
郭嘉慢悠悠的將手頭上的一本又是一本的禦史彈劾表章疊放起來,就像是壘著城牆的磚石,或像是堆疊著一座高塔。
『這些家夥,養不熟的……有肉吃的時候,他對你笑。沒肉吃的時候,他就撲上來咬你的肉!你覺得他們忠誠,在你腳下溫順的轉著圈,嗬嗬,他們隻是在琢磨著你身上那塊肉更好吃!』
『隻有這樣……』郭嘉將堆疊而起的表章,輕輕一推,這些表章便是嘩啦啦垮塌,四散都是,『該收網了!』
這些事項,原本就在曹操和郭嘉的計劃之中。
穎陰高舉輕放之下,其實也可以稱之為引蛇出洞……
荀或轉身向曹操拜下,叩首於地,『主公……此事,讓微臣來罷……』
曹操微微沉吟了一下,然後上前扶起荀或,『文若,此事就不為難你了,放心,你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