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這些死士說漏嘴了呢?
萬一,這些死士企圖苟且偷生,要出賣了舊主呢?
萬一,這些死士在刀槍和金錢之下忍不住誘惑,背叛了忠義和誓言呢?
萬一……
這些念頭頓時就在這些人的腦海裡麵盤桓不去。
因為他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他們就很自然的認為他們的死士也是這樣的人。就像是在後世某些特殊情況下,依舊還有一部分的普通百姓認為在特殊時期倒賣物資是正常的,要不然讓人怎麼賺錢?能賺錢的,都是好事。
故而,與其撒謊自己沒有出去,或是沒有派人出去,然後被捅破謊言被治罪,還不如借著這個機會,表示自己隻是派人出去救火!
至於派出去救火的那些人乾了什麼事情,亦或是有沒有真的去救火,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隻要自己說是救火,穿上了一身的……嗯,那啥,那麼豈不是一切都可以得到了解釋?
即便是被抓住了把柄,也可以宣稱自己是好心,自己是忠於朝堂,忠於社稷,忠於丞相,忠於大漢的,隻是自己禦下不嚴,對於手下管理太過信任,太過寬鬆,而手下的這些臨時工,呃,呸,手下的這些大誰何,沒有能夠對得起自己的信任,沒有經得住嚴峻的考驗,在錢財麵前喪失了自我,喪失了人性,喪失了……
嗯,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套路麼,千年的狐狸不常見,千年的套路倒是很平常。
再加上之前曹操在打下了冀州之後,可是當著眾人的麵燒了一波『書信』的!要知道當時在那些『書信』之中,也有不少東西堪比昨夜之事一般的嚴重!
然後老曹不都是燒了麼?
明明到了手的證據,最終都燒了,說明什麼?
說明曹操即便是知曉了,也是沒有那個膽!
難不成,曹操還敢將潁川上下,父老鄉親全數都得罪光了?
不能吧?
不行罷!
所以這一次,多半也是如此,嚇唬嚇唬,頂多再出點血,供奉些錢糧也就是了!老子有錢,最不缺的就是錢了,隻要曹操願意收錢,什麼都好說!
錢都是阿堵物!
許多士族子弟都是公開表示,他們一點都不喜歡錢。
於是,一些人試探的,往紅旗之下挪動。
一邊走,一邊還喊道:『身為大漢之臣,怎能見街坊走水而束手旁觀?怎可見民眾哀嚎而置身事外?此乃吾輩職責,無可厚非是也!』
然後就有人跟上,斜著眼看曹操,也是口中振振有詞,『我等忠心為國,便是心中這浩然正氣!見死不救,非吾輩所為!』
『天下英豪雖不能比,我輩亦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方不負平日體察聖賢之言,亦不辜負天子厚恩!』
『潁川乃吾之家鄉,豈能坐視其亂乎?救火乃本分之事,實在不足掛齒。』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是也。如今家國有難,吾輩自當挺身而出,豈可自閉於內,充耳不聞乎?』
『正是如此。吾等皆為讀書人,自然當有浩然氣……』
一群家夥,嘴上說得都是一些光麵堂皇的話語,不知道是因為平日裡麵習慣了一邊說場麵話一邊做齷齪事,還是因為自身害怕需要說一些壯膽,反正每個人就像是正義使者,民眾護身一樣昂首挺胸的往代表參與救火的紅旗那個方向而去。
說得比唱得還好聽。
在這些人口中,那些走向白旗的,沒有參與救火的官吏,就像是做了多大的錯事一樣,是屬於膽小之輩,是沒有家國的觀念,是愧對於俸祿和天子的厚望……
讀書人,有人確實是讀到心中,有人則是讀到了肚子裡。
狗肚子裡。
喊口號如山歌,有人唱了十幾年,從未真正進過山,還自詡為得意,居然以為這是正常的,真有了機會,好不容易進一次山,竟然不是感覺親切和榮幸,而是惶恐和不安,甚至到了山中之後,竟然不會唱歌了,待出來唱一句,一開口就唱錯了。
郭嘉站在荀彧邊上,冷笑。
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不是認為對就能對的。更不是人一多,道理就能對的。
在什麼山頭,當然要唱什麼山的歌,這一點倒也沒錯,但是問題是山頭都沒找對,再加上心中有鬼,山歌怎麼可能唱得嘹亮?
為什麼心中會有鬼,有惶恐,有不安?
動不動就是你們都閉嘴,聽我說?
很簡單,是因為這些人知道自己是有做錯了的,隻不過不願意承認而已。
知錯犯錯,知法犯法,知道正確的應該是什麼,但是看到彆人去做了也就跟著去做,然後嘴皮上還要高聲唱,天長日久之下自然就從內心當中生出了鬼,以至於言行不一精神分裂,也就不足為奇了。
郭嘉在冷笑,而荀彧則是用目光在紅旗之下尋找著……
荀彧還未忘了之前郭嘉說得那件事情,他要辨認一下在紅旗之下這些鬨騰的,發出各種堂堂之言,說得比唱的還好聽的家夥們當中,是不是有有一些人被感染了其他的顏色。
大漢是紅色和黑色的。
那是血和鐵。
張角曾經一度想要更換掉大漢的顏色,想要換成黃色,因為張角認為,黃色是泥土的顏色,是曾經哪些如同沙塵一般不起眼的百姓的顏色,但是張角最終沒有能夠成功。
荀彧認為,在山東,在潁川,在純粹的紅與黑當中,應該不容許其他的顏色存在了,可是郭嘉竟然說已經有混進來的雜色了。
這讓荀彧不安,懷疑,也同樣激起了鬥誌,他要將這些混進來的雜亂顏色都找出來……
可是荀彧沒有想到的是,他在紅旗之下探尋和審視的目光,卻被這些站在紅旗之下的家夥認為是鼓勵和支持。要不然荀彧為什麼都不去看站在白旗之下的那些人呢?看著我們,就說明重視我們啊!於是這些人便是越發的興奮起來,口號如同歌聲一般響徹天地。
作為郭嘉和荀彧,以及相關的一些核心人物,比如夏侯惇任峻,還有早早就投向了曹操的鐘繇等,自然不需要去站隊。等到了其餘百官,大小官吏都站得差不多了,曹操便是轉過頭,對著一旁的夏侯惇點了點頭。
夏侯惇微微吸了一口氣,旋即舉起了手,然後指向了那些在紅旗之下的人,『全部都有!與某拿下!』
兵卒微微一愣,但是轉眼之間便是立刻大聲而應,然後撲了上去,將那些站在紅色旗幟之下的大小官吏全數踢倒捆綁起來。
一時間全場錯愕。
就連天子劉協都以為是曹操,或是夏侯惇搞錯了。更不用說那些被捆綁起來的大小官吏了,甚至還叫著什麼『錯了』,『冤枉』之類的詞語,企圖提醒曹操他搞錯了方向,更應該抓起來的不是那些躲在家中不出來救火的家夥麼?
『丞相……』劉協疑惑不解的問道,『這……這是為何?』
曹操微笑著,拱手說道:『回稟陛下……昨夜,不是走水,而是為亂啊!』
『這……』劉協似乎明白了一點什麼,但是又像是沒能夠完全明白。
曹操看了一眼天子,便是繼續說道:『若是走水,救火有功,然而如今作亂,卻假以救火之名,行匪賊之事……嗬嗬……便以天子為愚鈍之輩,可隨意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乎?』
天子劉協這才略微明白了過來,但不免還是有些困惑,『丞相,這其中……』劉協指了指在紅色旗幟之下,那些被捆翻的官吏說道,『難不成在其中就真沒有出來救火的?如此豈不是冤枉了?』
曹操搖頭,笑道:『都不冤枉!』
『昨夜之時,社稷有顛覆之危,乾坤有倒轉之險!若不是臣早早布防,令人嚴守皇宮,若是有亂賊衝撞宮城……』曹操緩緩的說道,『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值此危急之時,愚鈍如臣,亦能以天子為重……然此等之賊,便是去救火了?去何處救火?自家之火麼?危急之時,既有餘力救自家之火,何不前來拱衛天子,護衛朝堂?!』
曹操斬釘截鐵的喝道,『若有一人是在昨日夜間,在宮門之下拱衛者,自當不僅免死!而且有功!可惜,可惜啊,這些堂堂大漢官吏,拿著大漢俸祿,想著卻是自家房屋薪柴!竟無半點社稷之念,大漢忠孝!假救火之名,行齷齪之事!該死,該殺!』
『……』劉協不知道要說一些什麼好,沉默了片刻之後,又指著那些站在白旗之下的官吏說道,『如丞相所言,豈不是無所為,反而有功了?』
『無所為,自無功!』曹操沉聲說道,然後輕蔑的掃了白色旗幟的那些官吏一眼,『僅是無過免死爾,何來功勳之說?隻不過昨夜未曾添亂,又是誠行一致,未有假言冒功,故當可一用,不可大用是也。』
說完,曹操也不再和天子劉協解釋,甚至也不和那些哭喊著冤枉的家夥多說一些什麼,隻是冷冰冰的從牙縫裡麵蹦出了一個字:『斬!』
劉協手臂微微抬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說一些什麼,但是最終什麼都沒做。
刀起!
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