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廝殺中的本能,騎兵廝殺,右臂的位置很重要。李犁是右撇子,當然戰刀是在右側。問左撇子怎麼辦?散亂搏擊之中,有左撇子,但是軍陣之內,隻有統一的右撇子。即便是左撇子,也會被訓練成為右撇子。
雖然在追殺之中,不必考慮太多,但是訓練和戰鬥之中磨礪出的本能,還是讓李犁下意識的占據了更具優勢的右側位置。
在馬頭堪堪追上最後一人的瞬間,李犁微微側身彎腰,以戰刀劃過那人的脖頸,就像是在訓練場上最常做的那樣。
輕微的戰刀發震,使得李犁不由得微微皺眉。
這是砍到了骨頭上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一刀下去,人頭飛起。那都是猛士,似乎有無窮氣力可以浪費的戰場怪獸才乾的事情,李犁是一般的身材,甚至還要比一般人更瘦一些,所以他的氣力都要省著花,不會輕易的搞什麼大動作。
若是技巧熟練,便是可以剛剛好的砍下三分之一,如此一來既不會砍到骨頭上,有崩了戰刀刀刃的風險,又會給敵方造成最大的傷害,當場就沒救的那種。
不純熟啊,還得練!
念頭一閃而過,李犁下意識地眼角瞄了一下方才被砍中的那人。那人正在地上抽搐,想是活不了幾秒了。
『都是拿命去搏,何必選這條路?』
低語一聲,為那個還在抽搐尚未徹底斷氣的人感到不值。兩個人之前素未謀麵,卻在當下分出生死。幸運的是他知道自己為什麼去殺人,可那個被殺的人卻不知道為何而去死。
李犁回過頭,輕輕的振了一下戰刀上的血,又去追殺下一個。
……??????????……
塵埃落定。
走私的車陣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殘留在車陣當中的走私販子們選擇了投降。之前跑出去的那些人多半被砍死,剩餘的也都投降,被捆成了一長串,蹲在地上等待後續的騎兵援軍前來帶走。
李犁翻身下馬,按著戰刀,從車陣解開的位置走了進去。
一名手下將輜重車上的麻繩砍斷,然後掀開了蓋著的氈布。裡麵露出了一堆鐵質的器具,甚至還有馬鐙和戰甲,箭失和刀槍。
李犁冷笑了一聲。
這些東西都是胡人急需的貨物,在互市中胡人根本買不到,單從這數量上,足以判處這些人死刑了。
走私頭目已經在被李犁抓住之前自刎了,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東西,似乎是在其逃亡之前毀掉了。
沒有在那個人的屍首上找到什麼東西,所以李犁就想要到車陣當中看看。
遠處的什長在高聲吆喝著什麼,似乎是派遣警戒哨,以防黃雀在後。
似乎很簡單的戰鬥。
但也不簡單,畢竟對手兩百多人,而李犁這一方隻有十來騎。
什長分派完任務後,來到李犁的身邊,敬了個禮,然後笑嗬嗬的說道,『屯長真是好手段,這一次大夥兒多少也能分些首級之功了!屯長頭上的那個假字,也是可以拿了去!』
『放心吧,少不了你的,』待得久了,李犁也自然明白什長這話是什麼意思,『隻不過……這些家夥究竟是那家的……嘖!沒找到信物……』
『呃?』什長瞪圓了眼,『那些人不說都是王氏的人招攬的麼?』
『太原王氏?』李犁笑了笑,『恐怕不一定……你再叫幾個人,這周邊好好找找,我總覺得,這家夥很可能是將印信埋地裡了……』
一般來說,普通人印信都是石頭或是銅質的,想要損毀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然也有用木頭刻一個章的。隻不過李犁覺得走私這麼賺錢,應該不會用普通石頭或是木頭,多半是用私刻的銅印。
什長點了點頭,呼哨了一聲,招呼了兩三個斥候老手,在車陣以及周邊地麵上開始搜尋起來。
很可惜,沒有找到。
這也不奇怪。
大漠沙土多,東西一埋下去,即便是記得原本的位置,過一會兒再去挖,都未必能挖出來,更何況是根本不知道埋在何處。
就像是小時候在沙子堆上埋鞋子,想著等會兒挖出來當做『寶藏』,結果一轉頭,就真成了『寶藏』了,怎麼都找不到。
又過了近一個時辰,天色漸晚,援兵也到了。
李犁隻好放棄尋找印信的念頭,讓騎兵押送著人和貨物,往北軍寨之中走。
一路無話。
到了北軍寨之後,很快,陰山城的李典就收到了信報,然後似乎是也覺得李犁乾得不錯,特意讓人傳了李犁回來,當場嘉獎晉升。
怎麼說李犁也是李典當時提拔的,李犁做得好,也就說明李典有識人之明。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李犁本人爭氣,在北軍寨這一段時間之中,不僅是將原本的爛攤子收拾好了,還立了新功,可謂膽大心細腦子活泛,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就一些事業。
李犁到了陰山城。
陰山城,北麵高,南麵低,站在北麵道口之處,便是能看見遠處的陰山城,以及陰山城南麵的一些風景。
夕陽斜掛,經過數次擴建的陰山城,彷佛一個黑黢黢的怪獸,匍匐附著在山壁懸崖之側,然後橫貫山道。
城牆之上,高台之處,有弩車的弩槍在陽光之下閃爍的寒芒,也有銅炮蹲守其上,暗伏殺機。
銅炮!
沒錯,陰山城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雖然未必能比得上潼關和函穀,但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關隘,所以最先製作出來的幾門銅炮,陰山城就分了一門。
後續可能還會有……
之前銅炮試射的時候,李犁也在一旁觀禮了。
震天轟鳴之下,一切宵小的心思都收了起來。
李犁記得,當時那些南匈奴的人的臉色是多麼的精彩……
射程之內,便是和平安詳。
在陰山城南遠處,靠近水源兩側,是大片的農耕田。
鬱鬱蔥蔥,一股奇特的清香在陰山城的四周蕩漾。
附近的農夫悠然地做著自己的事,有些放牧歸來的牛羊倌甩著長鞭,讓那些貪吃的小家夥離開那些鮮潤多汁的麥苗。
幾輛馬車,拖拽著貨物,從遠處緩緩而來,準備進城。
看著就舒心,就像是原本再辛苦忙碌,見到了眼前的這一切,也覺得之前的忙碌和辛苦是值得了。
之前陰山這裡,隻有野草。
後來驃騎將軍來了,帶來了大量的人,雖說還不能做到兩熟,但是配合上馬耕、輪作、堆肥,這一片原本隻能是放牧的地方,開始有了農耕的生機。
在這裡,不僅有各地來的漢人流民,甚至還有草原上投奔而來的胡人。
鮮卑散亂了,丁零勢頭又沒起來,一些零星的小部落,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大漠單於代代相傳的想法,能吃飽飯最重要。
而且在草原大漠上,部落越小,越容易死。或者說遲早被其他的大部落所吞並,所以選擇一個強者來依附,也是這些部落的生存法則,既然這裡漢人最強,那麼依附漢人又有什麼問題?
這個時間點上的農耕漢人技術,文化,組織手段,兵陣戰力,遠遠超過了長久沒有多少進取和發展的大漠胡人,對其形成壓製,也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在加上驃騎大將軍的宣傳手段,教化運作,使得陰山城下,農耕的漢人和負責放牧的胡人,近乎於交融的生活在了一起,取長補短,少有爭鬥。
『回來了?住幾天?』負責城門守衛的值守軍校跟李犁打著招呼,『聽說你小子乾得不錯啊,將軍準備親自給你授勳晉升!』
『湊巧,湊巧……』李犁打著哈哈,『應該能住幾天,回頭請老哥喝酒啊!』
『成!我可等著哈!』軍校也笑著應答。
可惜,事情的發展並沒有如同李犁想象的那麼清閒,在他將那個『假』字摘掉,晉升的同時,他也被下達了指令,帶著一屯滿編整整一百的騎兵,不是返回北軍寨,而是急急趕往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