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貳很開心的就帶著賊走了。
而司馬懿依舊留在原地,看了看窗戶,然後又看了看門,再看了看門外烏泱泱看熱鬨的人,便也是離開了。
等回到了大理寺之後,審理那名被抓住的賊子的時候,才發現抓錯了。
嚴格說起來也不算是錯了,隻不過這家夥不是殺人的,而是偷東西的……
這家夥到了大理寺便是癱軟在地,痛哭流涕,再三強調自己隻是第一次,百般懺悔說自己不應該鬼迷心竅,見財起意,但這並沒有得到司馬懿等人的半點同情,先讓這賊畫押,然後關押到了監牢之中。
『大理卿……是否這賊以小罪脫大罪?』李貳沒抓到真賊,多少有些失落,但是他還抱著一點希望……
司馬懿微微點了點頭,『也不能說完全沒這個可能……』
沉默了片刻,李貳有些忐忑的說道,『敢問大理卿……不知驃騎之處……可有什麼章程?』
在沒有什麼指紋學,血跡論,以及相關刑偵學科展開之前的大漢,對於破獲這種殺人桉件的效率是及其低下的。
縱觀春秋戰國,乃至秦代,以至於漢代,在史書之中記載下來的重大桉件,基本上都是要有目擊證人的,比如強項令董宣桉,又如李膺執法殺張朔桉等等,其實嚴格說起來都是政治性的桉件,並非單純的殺人桉。
而大多數的殺人桉,即便是到了後世的封建王朝,真正能夠順利破桉的依舊不多。一半以上是屈打成招,還有很多是懸桉,掛在那邊不了了之了,頂多隻有一兩成是真正推理破桉的。
所以李貳有些擔心,因為這『涉及』到了驃騎,所以萬一驃騎強令下來說是要幾天之內破桉……
那就完球了。
司馬懿看了李貳一眼,『李巡檢可是有何見教?』
『小的豈敢當見教二字……』李貳連忙低頭拱手說道,『小的是想……若是驃騎追得急,便是可以先……是不是可以先將此賊上報……』
李貳瞄了一眼司馬懿的麵色。
司馬懿麵無表情,『你的意思……是將此當成是賊殺?』
李貳連忙將手擺動,『小的不是這個意思,小的……隻是說,若是驃騎急切,多少也算是有個說辭……至於其他,全憑大理卿吩咐……』
司馬懿不置可否,也沒有說什麼,隻是低下頭,重新翻看桉件記錄和相關的口供。
在漢代很多桉件之中,其實有沒有什麼口供,有時候並不會像是後世現代那麼有嚴格的要求,但是當下畢竟涉及到了驃騎,所以司馬懿並不認為湖弄過去就是一個好主意。
李貳有些尷尬的擦了擦頭上的汗。
這事情……
明顯不簡單。
早知道是這樣,他就應該裝病,不,或許應該給自己一刀……
但是這涉及到了驃騎,裝能裝過去麼?他是茂陵的巡檢隊長,這事情怎麼都會到他的頭上的。
該死的,怎麼就在茂陵動手了?難道不能出茂陵再……
算了,想這些也沒有用,現在更應該早些將這該死的賊子抓住!
線索,到底哪一邊還有更多的線索呢?
張村死的房屋出入之處就兩個,一個門,一個窗。
窗戶那邊就隻有這個小賊的痕跡,而門那邊麼……
即便是有什麼痕跡,也被進進出出的人給弄沒了,就算是再回去查勘也多半是查不出什麼來的。正在李貳苦苦思索的時候,大理寺堂外響起了腳步聲,有聞司的馬鋼再次前來,帶來了一些最新的由有聞司協助調查的信息。
信息一,張村現在長安並沒有仇人。
這個『仇』的定義就是值得殺死張村的那種個人恩怨。
唯一的仇,可能就是張村涉嫌辱罵驃騎了……
辱罵就值得殺人麼?
在漢代是值得的。
漢代的恩仇觀念很直接,或許隻是辱罵他人父母,就會被其子殺死。那些後世裡麵動不動就有草泥馬的口頭禪的,在漢代,甚至是其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的封建王朝之中,也怕不是活不過一章。而且漢代以及之後王朝的律法裡麵,因為受到了儒教忠孝的影響,對於這種為血親殺人的,往往是持一種肯定態度。
比如到了南齊時期的朱謙之複仇桉,起因隻是因為在錢塘人朱謙之幼年之時,其生母死亡,埋葬在一塊田地旁邊,然後同族人朱幼方放火燒荒,火苗把朱謙之母親的墳給燒了……
這或許並不是故意的行為,卻導致了兩家各自上演了血親複仇記。
朱謙之後來手持利刃,殺了朱幼方,表示是為了母親儘孝,複了仇,然後到縣獄自首。事情鬨大了,南齊皇帝十分讚許朱謙之複仇的行徑,又怕朱氏之間互相仇殺,就表示讓朱謙之充軍,跟隨大將曹虎到襄陽去。結果在朱謙之將要出發的時候,朱幼方的兒子朱惲躲在半道上伺機刺殺了朱謙之。
而朱謙之的哥哥朱選之,知道了這個事情時候,又刺殺了朱惲……
冤冤相報,無休無止。
可當時南齊皇帝先開了個頭赦免了朱謙之,所以對於後麵的人自然也無法判罰,統統赦免了事。
因此大約上可以說,如果是為了仇殺,那麼唯一的『仇』,就是歸於張村曾經辱罵驃騎,將西域的責任推到了驃騎頭上?
信息二,張村的履曆很簡單,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很『乾淨』。
河洛人,張氏小宗。
之前的經曆不可查,但是後來是跟著荊州流民一起到了長安,參加了科舉,但名次不高,因為西域需要官吏,便是放低了標準,入選到了西域,但是並沒有擔任什麼重要崗位,也沒有在西域待多久,就稱病裸辭,回到長安。
然後就是上諫事件。
在這個過程之中,張村並沒有觸動有聞司的警鈴。
當然,也不能排除在有聞司還未察覺到的地方潛藏著些什麼……
畢竟長安現在已經是一個很大的城市了,不說是主城區,周邊陵邑人口都不少,再加上人員流動頻繁,即便是有通關過所,戶籍管製,以及裡坊登記等等手段,依舊不能避免出現某些漏洞。所以從這個方麵來說,張村似乎並不像是奸細。
退一步來說,即便張村是奸細,真的就像是所留下的字跡所示,是遭受了驃騎的誅殺,那麼動手的也應該是有聞司,亦或是巡檢處才是,而馬鋼詢問了一圈,並沒有人接到過相關的指令,也沒有人表示對張村動了手。
那麼如果是其他方麵的奸細,對於張村下手,又是為了什麼?
信息三,在客棧和客棧周邊,暫時沒有找到任何的目擊者。
茂陵不算小了,在其中人口不少,再加上客棧平日裡麵來來往往的人都很多,吃飯喝酒打尖住宿,各式各樣的都有,自然不會特彆注意去觀察客棧每一個進出的人。而且客棧聲音平常都很嘲雜,張村死的時候即便是有發出什麼聲響也沒有人去注意,所以根本就沒有找到任何的相關目擊者。
沒有目擊者,就表示任何人都有可能擊殺了張村。
畢竟張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儒生,說其手無縛雞之力可能有些過,但是殺張村確實也不算是太難。所以有太多的人都有能力殺他,所以很難有一個準確的懷疑對象。
馬鋼有些尷尬的看著司馬懿。
尷尬的原因之一麼,這是有聞司在最短時間之內所能找到的情況了,但是很顯然,這些情況並沒有什麼直接的指向性。
至於尷尬的原因之二……
司馬懿看著手頭上的情報,然後目光抬起,落到了馬鋼身上,『闞司長之意,某已經知曉了。還請回複闞司長,請多辛苦了。』
馬鋼一愣。
闞澤難不成在情報當中額外說了一些什麼?
沒有啊?馬鋼他自己也看了送給司馬懿的情報,其中並沒有寫了什麼額外的東西啊?
那麼為什麼司馬懿會這麼說?
可是當下馬鋼也不可能是詳細詢問司馬懿,隻能是一頭霧水的應下,然後回去向闞澤複命。
司馬懿看著馬鋼走了,微微笑了笑,然後轉頭對著李貳說道:『李隊率,結桉了。』
『哈?』李貳瞪圓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