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慈放鬆下來,笑了笑,將小雞送了回去。
『多謝大兄弟了……』攤販將小雞小心翼翼的接過去,然後一邊將其重新放進竹筐裡麵,一邊隨口問道,『大兄弟,你這草鞋怎麼賣啊?是你自己編的麼?』
『一雙兩枚錢。』劉慈回答道。
『大兄弟這價啊……』賣小雞小鴨的攤販笑了笑,然後縮了縮腦袋,沒說下去。
劉慈知道他的價格有些高,但是也不算是高到離譜。畢竟他也不希望說是真的以賣草鞋草席為生,更不希望說剛坐下來,草席草鞋就因為太便宜然後賣乾淨了隻能是拍屁股走人。所以劉慈也是笑了笑,也沒有去解釋什麼做工啊,材質啊什麼……
就在一晃眼的功夫,劉慈忽然發現原本在窗口的範聰不見了!
劉慈的心猛的提了起來,然後劉慈便是立刻轉頭看向了街口。
果然,在街口之處的閒漢立刻動了起來,朝著酒肆這裡而來……
怎麼回事?
範聰他暴露了?
可是自己沒有找上前,他怎麼就暴露了?
很快,劉慈就見到在酒肆門口出現了一個人影,低著頭匆匆而走,而隨著這個人影走出來的則是範聰!
街口的閒漢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後便是準備繞過範聰去追那個匆匆而走的人影,卻似乎被範聰給擋了下來……
而遠處的那個人影三晃兩晃,似乎就消失在人流之中。
閒漢顧不得範聰的攔阻,幾下就將範聰推開,然後急急追了上去……
範聰站在酒肆門口,呆立了片刻。
『這是……』
劉慈迅速思索起來。
自己發出了信號,但是並沒有去找範聰,那麼會是誰去?自己不認識那個急急而走的人,也就意味著那個人可能不是自己人!而顯然範聰當下似乎將其當成了自己人,還在為那個人的離開而故意攔截監視他的閒漢!
在將事情前後聯係起來之後,劉慈猛然發現,範聰可能是中計了!
範聰很有可能把那個不認識的人,當成了劉慈自己!
甚至劉慈都設想出來了整個的過程,他發出了信號,引來了範聰,而範聰離開潼關或許也引起了一直監視範聰的有聞司的注意力,所以派出了閒漢進行監視。
結果因為劉慈自己遲遲沒有出現,所以有聞司的人以為自己不會來了,於是就故意派了一個人裝成是來和範聰接頭。
那人則是在接頭的時候,還沒有等待做出信物驗證,便假裝被發現,然後急急奔走。
範聰則是替那個人遮掩……
一切都說得通了起來。
範聰中計了!
範聰必然將會以為那人就是自己,而且等範聰回到了潼關之後,那個假扮成為自己的人必然會再次找上門去,至於什麼接頭信物都可以假言是在逃走的時候丟了,想必範聰也不會懷疑!因為有聞司就是故意要做出追捕那人的樣子來的!
等那人取得了範聰信任之後,範聰在潼關的經營,就會被連根拔起!
所以……
範聰依舊是值得相信的?
電光火石之間,劉慈看著範聰緩緩的沿著街道走來,他必須要做出一個決定,是這麼就讓範聰回潼關,還是出言點醒範聰……
一步,兩步,三步。
劉慈盯著範聰,心中很是掙紮。
範聰一臉的憂愁。
範聰經過了劉慈他的麵前……
『這位郎君!』劉慈招呼著,『要不要看看草鞋草席!帶回去給家人也是很好的!』
劉慈加重了『家人』的語音。
範聰腳步一頓,停了下來,然後轉頭看著劉慈,臉色有些變換不定。
這更讓劉慈相信了之前那個逃走的人是裝成了自己來找範聰接頭的,於是劉慈衝著範聰點了點頭,說道:『郎君請看,這是上等的草席……都是長安東郊最好的茅草……』
『長安……東郊……』範聰緩緩的重複著,然後站到了劉慈攤子前麵,盯著劉慈問道,『你確定……這全部都是東郊的茅草?』
劉慈站了起來,一邊裝作展示草席的樣子,一邊靠近了範聰,以更低的聲音快速的說道:『這都是山東最時興的款式……』
範聰目光一頓,然後從懷裡似乎準備掏錢付款的樣子,卻將錢袋邊上綁著的一塊石頭露了出來,『你這席子……什麼價格?』
『好說,好說,郎君出個價就是,合適都可以……都可以……』劉慈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然後像是不經意一樣,將吊在脖子上,之前藏在懷裡,和範聰錢袋邊上同樣材質的一塊石頭帶了出來。
範聰見此,竟然臉色一白,直接往後退了幾步,然後伸手一指,『是他!』
劉慈腦袋頓時『嗡』的一聲!
瓦罐攤子被推翻了,一人從車上跳了出來……
街道上的人流當中也有幾人大喝著撲來……
就連一旁的賣小雞小鴨的攤販也變了臉色,抬手就將雞鴨框子扔來……
小雞小鴨,身不由己的在空中叫著,飛舞著。
在混亂的光影晃動之下,劉慈他看見了範聰蒼白的臉,顫抖的手,正在指著他。
劉慈明白了過來。
原來中計的,不是範聰,而是他自己!
劉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咬著牙,從懷裡拿出了一把匕首,便是不管不顧的朝著範聰直撲了上去,怒吼著,『叛徒!死來!』
『且慢!』
『該死!住手!』
『要抓活的!』
『彆下死手……』
『噗!』劉慈聽見了一個像是牛皮水囊被紮破的聲音,然後就感覺渾身的氣力在迅速的流逝。
幾個人影到了撲到了近前,『混賬!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是他自己撞上來的!』
『混賬東西!還有你!』有個聲音大吼著,『還有你個蠢貨,你乾什麼當街指認!你就不能先帶他回去麼?該死的,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範聰的聲音有些雜亂,『我……一時心慌,就,就……』
混亂的光影中,劉慈躺在了地上。
地上是泥土的味道。
原來關中的泥土,也是一樣的味道。
也好,生於泥中,死在泥裡。
小雞小鴨慌亂的叫著,掙紮著,在紛亂的人腳的踩踏和擠壓下。
劉慈笑著,伸出手去,護住了距離他最近的那一隻……
他看到天很快就黑了,就像是他在沼澤泥潭當中那永遠掙紮不去的噩夢。
爬不出去了……
不過,至少,他曾經努力過。
劉慈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