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楊修堅持下來的支撐很簡單,不管是曹操還是斐潛,亦或是大漢天子,終究都是需要人手的,如果說楊氏可以將一片白地,一城廢墟治理得井井有條,那麼楊氏自然而然的也就展現出了自我的價值。
天下大戰,必有亂。有亂後,必然需治。
那麼等到那個時候,楊氏上下既不用承擔在這個過程當中的風險,又可以欣然上任去享受最後的成果,豈不是妙哉?
隻不過理想歸理想,現實歸現實。
知道大概的道理其實不難,難的是做。
楊修就做得非常艱難。
不僅是家族裡麵的熊孩子,連帶著雒陽的百姓也不好管。
他既想要用山東那一套禮義廉恥忠孝仁來治理百姓,引導民眾,讓黔首能夠明白道理,既要知曉時事的艱難,又要體會到雒陽的不容易,同時還要自動自發的努力工作,不要抱怨不要埋怨,不要嫌棄這個挑剔那個,不要吐槽耍梗……
但是不成功。
很不成功。
山東百姓被圈養在莊園附近,每天從天明到天黑,都是工作,雖然這些百姓未必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但是他們知道一日不得做,一日就無食,所以他們不得不做。最為關鍵的一點,山東的百姓接觸不到外麵的世界,他們不知有驃騎。
而雒陽的普通百姓知道。
往來的商隊,帶來了外界的信息。
雒陽城的黎民百姓會議論長安的風貌,會探尋西域的胡風,會表示在長安三輔周邊的百姓到了大雪紛飛的時候還可以免費的領取驅寒的煤炭!最關鍵的是他們看到楊氏族人有吃有喝有木炭有福利保障,而他們沒有……
『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
這句話楊彪,楊修二人自然也是知道,可是真要做到……
好難啊。
他做不到像是斐潛一樣能掏出自己的錢來給百姓發福利,不可能舍棄家族的利益去照顧普通的平民,更不願意真正的去考慮百姓真切的需要究竟是什麼,所以他很苦惱,為什麼這幾年來雒陽百姓越來越難帶了?
憑什麼要給這些百姓?
雒陽城難道不是楊氏的麼?
這些什麼都不懂的雒陽百姓,怎麼不能理解一下楊氏呢?怎麼不能體量一下雒陽呢?楊氏是這麼的弱小,雒陽是如此的殘破,竟然還是要這麼多的要求,還想著什麼福利?
『報!』
堂下有人前來,拜倒在地。
『什麼事?』楊修頭都不抬的問道。
『函穀似乎有人逃了出來,正在被驃騎斥候追殺!正在往雒陽而來!』
『什麼?!』楊修咣當一下站了起來,差點撞翻了桌桉,也顧不得揉搓自己撞在了桌桉上的腿,便是急急站起,往城牆之上而去,一邊走,一邊吩咐道,『關城門!彆讓他們進來!』
到了城牆之上的時候,楊修看著越來越近的煙塵,『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有人逃出函穀來?』
『不知道,』在城牆之上的都尉說道,『我是發現函穀有驃騎人馬出動的時候,才發現是這些人……』
都尉指著雒陽北麵的邙山區域,『這些人原本應該是躲在了邙山之中,後來被驃騎人馬給搜出來了,然後就衝著雒陽城來了……』
『不能放他們進來!』楊修重複說道,『我們不能參合到他們當中去!』
『是……』
都尉應答著,然後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奔逃的人衝著城下而來,快到了城下的時候發現城門關閉了,便是揮舞著手臂大喊著一些什麼,後很快就被驃騎的人馬堵在城下之處,旋即發生了短暫的戰鬥。
被堵住去路的那些人很快被驃騎人馬砍翻,然後將屍首放在了馬背上,便是呼哨一聲而去。
楊修盯著城下那些潑濺出來的血跡,默然不語。
驃騎麾下,竟然是如此……
還沒等楊修具體感慨出一個什麼來,在一側的都尉眼尖,忽然指著城下護城河當中漂浮的一個什麼東西說道:『主上!你看!那個!在護城河裡那邊,好像是有個東西……』
……n·?w·?)?-*?……
做一件事情,先彆急著設想成功了會怎樣,而是先思考失敗了自己能不能承受其後果。
官吏若是能將注意力在眼前的金錢上挪開,或許就不會因為貪腐而成為階下囚。
若所有的將領,都能在出兵之前先考慮得失,就不會出現如同呂布當下的窘迫……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於無算乎……』
這句話自從孫武橫空出世之後,也就廣為流傳,幾乎不管是不是真正懂得軍事的文官武將都會說兩句這樣的道理,可是又有幾個人是真正的做得到的?
至少呂布現在就沒做到。
丘慈城,其實是個好地方。
丘慈城東西南三麵,都有一個比較大的草原。如今正當草木萌發的時候,若不是當下大軍在此,想必定是一片牛羊成群的繁茂旺盛景色。
城北有雪冠終年不化的大山。由半山開始,或許是千萬年人跡不至的原始森林如今也是盎然綠意,各種綠色的針葉林、闊葉林、雜樹草木,相連相映緩沉慢下,漸漸與草原接為一體。
山上融冰滴水潺潺流淌,彙聚成草原上無數條縱橫的小溝河汊,最終彙入龜茲河中,養育了這一片土地。碧藍的天穹上,太陽將絢麗的光華撒向這塊土地,使得草木上的露珠和龜茲河麵上的波浪,都閃耀著璀璨的五彩,仿佛是大自然隨手丟下了無數顆寶石,點綴出這一片美麗的草原……
然而,與美麗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是在這裡的軍隊。
些世世代代都在這一片土地放牧生活的龜茲人,正遭逢著過去或許是百年內從未有過的驚惶與恐懼。在呂布兵卒的督促之下,他們慌亂地收拾起氈包,拖曳著大車,帶著他們的所有財富和家當,懷著一種難以述說的複雜心情,在孩童的啼哭和婦人的嚎啕中,踏上了去東方的道路。
白蘇死了,那麼作為白蘇的都城,丘慈城似乎也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丘慈城中所有的一切,從金錢財寶到人口牛羊,都成為了戰利品……
僧侶被殺死,佛像被推倒,丘慈城內那些龜茲人養的牛羊,則是成為了呂布軍和白山軍的腹中餐,在熏熏然的慶功宴上,被架上篝火,吃下肚皮。
丘慈城之前至少可以算是一隻不斷都在下蛋的雞,現在則是被直接宰殺了。
吃一頓,當然很開心,可是下一頓呢?
呂布原本以為他不需要考慮這一些,而現在的情況則是他不得不考慮了。發現了後勤已經跟不上的時候,呂布打罵了魏續一頓,可打罵並不能解決問題,也不能變出糧草來。
戰馬確實是可以吃新長出來的草充饑,但是長期啃食青料,會導致戰馬掉膘。
況且還有人呢?
總不能讓人也去啃青草罷?
就在這個時候,張遼派人送來的糧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