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擔心枝強乾弱,所以就乾脆將伸出去的枝條全數砍斷?
砍斷了枝條之後,隻留一根主根,就能保證永遠不腐爛?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
老呂早就這麼說過,道理大家都懂。
要有晉升的渠道,否則遲早是一潭死水。
斐潛在如今,西域就是第一步,不僅是要走出去,還必須走得穩。
因此在西域之中,不僅是要武將,文吏也同樣少不了,尤其是這些有野心的,想要改變自身階級的文吏,就越發的不能少。
於此同時斐潛還必須考慮好給與這些文吏晉升的規劃。
對外之時,武將晉升靠軍功,這一點很好計算,但是文吏就不太方便計算了。文吏晉升的渠道,按照斐潛的設想,是按照教化來計算的。
這個教化的路子,自然就是按照南匈奴模式。
不管是部落,還是邦國,若是上來就說要『教化』,顯然不管是誰心中都不痛快,也不會取得什麼好的效果,所以『自願』就很重要了。
這個自願,不僅是對內,也是要對外。
在這些部落和邦國之中,也同樣是分為有野心的人,以及沒有多少上進心的人。
而斐潛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將在這些部落和邦國之中,將那些有野心的人篩選出來,然後以華夏的高級文明的模式碾壓和凋琢他們,然後使得這些人最終成為了華夏的形狀,再讓這些人去帶動其他剩餘的人……
因此,斐潛在對於西域作戰,甚至是將來對外作戰的整個過程當中,不僅是要提拔武將,獎勵武將在開疆辟土的功勳,同樣也需要讓文吏能夠跟上,並且也有相應的章程來獎勵那些在教化當中表現的優異的文吏。
還有對那些在原本部落和邦國裡麵,表現得更親漢的那些人,同樣要給與一定的利益傾斜……
這些獎勵的標準,以及利益的傾斜,都是需要在整個過程當中不斷調整的,總不能說一個政策吃十年,二十年都不變動一下,那麼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
所以,對於西域來說,斐潛並不怕來的人多,而是擔心人不夠用。
軍事,經濟,政治,文化。
軍事開拓,經濟侵襲,政治轉變,文化教化。
那邊不需要人?
所以,從西域開始,大漢上下就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利益就像是水,是需要流動起來的。
死守著自家的利益,最終就會變成一潭死水……
斐潛還在思索著,而許褚在一旁似乎聽到了些什麼動靜,微微偏頭一看,見城下有一行人前來,便是提醒道:『主公,羌人頭目,阿頡刹來了。』
斐潛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有請。』
不多時,阿頡刹便上前,似乎本來想要施撫胸禮,但是手舉到一半才反應過來,連忙另外一隻手跟上,做了一個略微扭曲的拱手禮,『見過驃騎大將軍……』
阿頡刹沒有穿皮袍,而是穿了漢服,並且漢服之上還有金銀的修飾,十分華貴,顯然出於長安貴重的衣坊之手。
斐潛看了一眼阿頡刹身上穿著的漢袍,便是微笑起來,也還了一個正規的禮節,『見過婦翁。』
阿頡刹眉眼一跳,歡喜幾乎都要是繃不住,手腳都有些無措,『啊,哈哈,這個……』
婦翁。
妻之父,方為婦翁。
雖然這隻是斐潛口頭上的一個稱謂,但是已經讓阿頡刹喜不自勝。
誰都清楚,羌女不可能成為斐潛正式的妻子,頂多就是一個如夫人的身份,但是不管怎樣,能得到斐潛這樣口頭上的一個稱謂,都足以讓阿頡刹心中舒坦了。
畢竟阿頡刹當年殺了北宮。按照羌人的習慣,他便是收攏了北宮所有的財富,包括北宮的妻妾兒女,也就自然是包括了亞咪。
殺北宮,並不是阿頡刹原本的想法。阿頡刹也不想要爭霸,更不想要貪多北宮的家產。隻不過北宮當時瘋了一般,不僅是要自己和漢人對抗,還要拉扯著阿頡刹他們一起……
阿頡刹不想延續戰爭,更不想要成為北宮瘋狂的墊背,所以他殺了北宮。
雖然說草原上兄死弟及,甚至殺了對方部落男丁之後收攏了對方婦孺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阿頡刹也不太能確定他名義上收了亞咪作為女兒之後,亞咪會不會在到了長安背後說他壞話,破壞他和漢人之間的關係。
而這一聲『婦翁』,顯然就讓阿頡刹心安了。
斐潛示意,讓阿頡刹近前,開門見山的說道,『此番出關,倒也有一事,想要婦翁相助。』
阿頡刹見斐潛直白,不僅沒有覺得唐突,反而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拍著胸脯說道:『將軍請講!隻要有用得到的地方,絕無二話!』
斐潛點頭說道:『西域邦國眾多,亦有羌族於內,我想請婦翁派遣心腹,隨某一同進軍西域,平服亂事。』
『沒問題!』阿頡刹想都不想就答應了下來,但是旋即也有些疑惑,『將軍,這之前……張將軍那邊……』
之前張遼讓阿頡刹的手下艾麻爾,護送漢人百姓返回玉門關,現在斐潛又說是要進軍西域,這讓不太擅長戰略性思考的阿頡刹迷惑不解,這進進出出是走城門呢?
斐潛笑了笑,沒有詳細解釋,隻是說道:『文遠將軍憐惜百姓,此舉也是妥當……婦翁不必多慮。不過這次出關,我這裡倒是與西域舊律有所不同,所以特彆請婦翁前來,當麵告知。』
張遼性情謹慎,他讓羌人護送漢民返回玉門關,一方麵確實是張遼表麵上說的那些因素,另外一方麵則是張遼心中清楚,西域采取的舊西涼軍製已經完全不合適了,也就是附庸軍體係,最終到了一個終了的時刻。
附庸之策,就像是和親一樣,最開始都是為了解決一定的問題,在當時的環境之下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至少是有效的辦法,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環境的變化,這些策略就像是律法一樣,都需要相應的改進,不可能永遠一成不變。
附庸兵在董卓初期還能算是卓見成效,但是到了中後期弊端就漸漸顯露了出來,李郭叛亂就已經是極大的暴露出了附庸軍的不穩定問題,西域之中同樣也是如此,並不是說換幾個將領,亦或是換個地方這種不穩定性就會消除。
張遼讓附庸軍最親漢的羌人回玉門關,也就等同於直接削弱了附庸軍的力量,然後再直接下令遣散附庸軍,讓那些不願意跟隨漢人的胡軍離開,願意繼續留下的自然就是收編成為漢軍,而附庸軍的架構就不存在了。
這樣的手段,細膩且柔順,近乎於悄無聲息的就分解了附庸軍,甚至很多身處其中的人還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以為張遼是遣散了一部分的胡人兵卒而已。這遠遠比明明見到是乾柴烈火了,還要往裡麵扒拉的做法要好得多。
因此,斐潛當然不會浪費張遼的心思,他也對阿頡刹表示,這一次出去,所有的羌人都將混入漢人兵卒隊列,必須聽從漢軍的號令,當然羌人兵卒的待遇和軍功體係計算,也同樣是和漢人兵卒一樣。羌人的頭領也同樣可以擔任中層職位,與漢人軍校享受相同待遇。
見阿頡刹還是有些不理解,斐潛又進一步解釋道:『婦翁,西域之中邦國紊亂,語言文字不儘相通,倒是這舊匈奴言語演化較為廣泛,與羌語多有類同,所以漢軍之中需要通傳胡語之人。或為導向,或為通譯。若是羌漢整編分立營地,自然不為便利。此外,這次進軍西域,也多有征伐,必有傷亡,故某對於漢軍兵卒下令,願爭功者隨某前行,心憂家中老弱者留於關中,不以為罪。你我便是親屬,這羌人也如同我之兒郎,故也不願強求強令,願意隨我勇取功勳者,可隨同前去,願意回家照顧家中老小的,也不勉強。』
這麼一說,阿頡刹就多半聽懂了。至於更細的方麵,他想不到。於是他也就按照斐潛的要求,召集了羌人大小頭目,將斐潛的意思傳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