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個角度上來說,如果這一次曹操能勝,那麼進一步封王就成為了眾所周知,並且是眾望所歸的事情,所以曹丕現在用儀仗,也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曹丕也是儘可能平靜的看著坐在左右的崔琰和陳群,帶著一些特意的從容,問道:『二位可有何高見?』
作為留守後方的重要繼承者,曹丕手中確實也有一些權限的。
他雖然無法直接調動大部隊什麼的,但是有一些事情,他可以背書確定其效用。如今到了鄴城來,自然是因為冀州不穩,需要他來坐鎮。
之前雖然說山東暫時形成了統一陣線,共同對抗斐潛,但是『暫時』二字,著實是可長可短,可硬可軟,妙用無窮……
山東人是崇尚忠義仁德的,如果大漢國有需要,山東人可以拋棄一切奉獻一切,就算是上刀山趟火海也在所不惜,這是山東人的自我宣傳,自我標榜。
可是現在需要山東人做出更多努力的時候,山東人卻遲疑了,因為冬天來了,春天也就要到了,而曹操還沒確定勝局,然後接下來的春耕要怎麼辦?山東人手上沒有叫做『一切』這樣的東西,日常生活當中也見不到『刀山』和『火海』,所以山東人當然也不需要將一切送出去,真去爬刀山下火海,但是山東人有田畝啊,有佃農啊,眼瞅新年都來了啊,莊禾不能耽擱了啊……
這當然不能說山東人不老實,說謊話,而是山東人有一說一,實事求是,不是麼?
陳群眉眼不動如山,麵對曹丕的聞訊,他的聲音不急不緩,『世子,關中居高臨下,對冀州豫州首當其衝,不可落於他人之手。如果可再獲隴右,更得養馬之地,大漢自是可縱橫南北東西……逆斐據關中,窺中原,不臣之心昭然,我等又與江東有盟,自當齊心協力,力奪關中,並吞隴右……主公今於潼關,距離關中僅是一步之遙……並且荊襄新得宛城,士氣正盛,可持銳進武關,取藍田……故應死不旋踵,前仆後繼,不可使千秋功業,毀於旦夕是也……』
崔琰眉毛輕動,不發一言。
曹丕點頭。
陳群的話當然是曹丕所想要聽的,所以曹丕就問道:『長文所言甚是……隻是有何良策以行之?』
陳群微微躬身,『如今既盟江東,可出使江東,促孫氏溯江而上攻川蜀,令驃騎南北難顧,而利於我軍西進是也。』
曹丕笑道:『此策太緩。』
陳群依舊是低頭躬身,『主公取關中,乃為天下所計,急大漢之急,故如今阻於關中,多線為戰,以當前之常備兵力,未免捉襟見肘。隻有再征調兵力,以緩急所之用。』
曹丕點頭說道:『長文所言甚是。不過,這東海之水難救急,征兵之事,尚需時日。坐等出使征調,終非我所之願,可有法助前線將士一臂之力否?』
『這倒也是有……』陳群微微瞄了一眼崔琰,『新年已至,我軍兵卒難免有思鄉之情,若是此時可征調一些家鄉糧草器物,以勞軍中,自然可以鼓舞士氣,激勵將兵……』
『善!』曹丕撫掌而道,『此事就煩勞長文了!』
陳群低頭領命,『唯。』
曹丕這才轉向崔琰的方向,說道:『季珪,你對於關中戰事,有何高見?』
『不敢。臣愚鈍。不過既然世子垂詢,臣當竭誠……』崔琰微微拱手,說道,『今斐據關中,意效高祖當年是也,倒行逆施,不得不除之是也。然冀豫之地,亦為我大漢之基,不可須臾有失。臣有些淺見,想世子明鑒……』
曹丕嗯了一聲。
他請崔琰來,原本是不想聽崔琰的什麼『淺見』的,畢竟冀州不穩,顯然就是崔琰辦事不力,或者說崔琰的對於冀州的影響力不足。現在接下來的策略已經很明白了,就是必須支持曹操打下去,一方麵通過出使江東,令江東進軍川蜀牽製驃騎人馬,另外一方麵則是再次征募兵卒,補充到前線。
同時陳群所謂『勞軍』,也是為了削弱冀州大戶實力,確保前線穩定的補充應急方案……
崔琰卻說他有想法,顯然是不太同意陳群的方略。
那麼是聽,還是不聽?
聽了,可能前麵的安排就要推翻重來,而不聽,這家夥又是對於冀州最了解的地頭蛇,在冀州這裡還有誰比他更有言權?
曹丕迅速的權衡了一下利弊,點頭說道:『儘請直言。』
『多謝世子。』
崔琰拱手,借著抬頭,目光炯炯的看著曹丕,這讓曹丕微微有些皺眉,心中不爽,但是又覺得崔琰似乎確實有些什麼想法,可以幫助到整個的戰局,否則不會表現得如此的有信心……
『世子,潼關之處,有山川之險,又有重兵駐防,非旦旬可下。此事,不必多論。』崔琰聲音清朗,『況且關中河東皆為斐賊根本,自是穩固,欲直潼關者難也。臣以為,如今當取武關為先,而不是以潼關為要!』
曹丕皺眉。
果然,崔琰推翻了陳群的策略。
曹丕沉吟了一會兒,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願聞其詳。』
崔琰瞄了陳群一眼,『臣如是想……驃騎之人,雄才大略,其留守於關中潼關之處戰將,雖說名聲不顯……不過,恐怕絕非善與之輩……』
曹丕眉頭跳動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些什麼。
『逆斐西進,調太史鎮西域,此乃不得已而為之是也。西域廣袤,以騎為重,驃騎之下,騎戰之銳者,莫過於呂氏太史二人,故呂氏有失,當太史補之……』崔琰款款而談,『潼關守將,馬朱二人,雖名聲不顯,卻頗有用兵之能,這一點,臣不必多論……另有魏文長,此人最喜偷襲,卻於陝津毫無動靜,實屬反常,故臣以為,當防備其偷襲於後,攪亂冀州……長文如今欲抽調冀州兵力物力,以供前線……臣以為,乃杯水車薪之效,不足以用,倒不如留於冀州,可防備地方……』
曹丕也瞄了一眼陳群。
陳群和崔琰不和,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陳群要抽調冀州的人力物力的策略,其實也是曹丕和陳群在找崔琰來之前就已經商議好了的。
冀州不穩,還有氣力折騰,那就直接抽血,抽虛了之後自然就不折騰了。抽出來的血還可以補充到前線去,顯然就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可是明顯崔琰是看破了此策用意,便是悍然反對。
陳群笑了笑,『崔使君之意,是魏文長會突襲冀州?』
『有此可能。』崔琰拱手說道,『世子明鑒,這魏文長成名之戰,便是日夜奔襲山地數百裡,轉戰川蜀山林之中,悍勇不畏生死……如今我軍重兵都於前線,若是再抽調各地守軍,地方防備必定空虛,屆時若是……有所閃失,恐怕是……』
陳群又笑,『這千裡奔襲,若是騎軍倒也罷了,畢竟太史有例在前,可這潼關上下,皆有我軍封堵,嚴守要道,這驃騎縱然騎軍了得,不得其道而出,又怎能轉襲於後?』
崔琰肅容說道:『魏文長乃擅步卒也!其於川蜀之中,就是步卒轉戰山林……冀州之側,便是太行,山陘眾多,防不勝防啊……』
『崔使君真是……』陳群笑道,『此事主公早有防備!太行山中,有樂將軍於上黨,有夏侯將軍於太原,此二位將軍尚未敗退,這「防不勝防」,又是從何說起?更何況從陝津至冀州,縱然可穿行於山林,然補給糧草呢?這寒冬之下,又是如何得獲?崔使君未免有些杞人憂天……』
崔琰並不因為陳群嘲笑而動怒,而是陳懇說道:『臣隻是有此憂慮,就事論事而已,長文何必言語譏諷?』
『啊……在下失禮了……』陳群拱手一禮,表示方才嘲諷崔琰之言略有欠妥,『不過這穿山過林,步卒奔襲之事麼……著實太過了……』
崔琰點頭說道:『若暫且不論魏文長此事……那麼既取宛城,就可以兵發襄陽,急克武關,奪取藍田,則潼關之險可變通途是也,一來不必窮耗兵卒性命,二來也可避重取其輕,三可速定關中,以免驃騎回旋,功敗垂成,豈不是比送些勞軍牛酒更佳?』
『這……』曹丕皺眉。
他雖然說和陳群商議著是要削弱冀州士族大戶實力,但是同樣也是期盼自家老爹能夠更快的戰勝斐潛,取得關中,所以崔琰最後說的話語也同樣打動了曹丕。
『如此……便是雙管齊下!』
曹丕表示,我都要,我兩個都要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