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也會嚴厲訓斥那些有想要開門救那些在外百姓的少數分子,嘴上當然說的是縣裡鄉裡城裡大部分的安危,但是實際上心中想的是如果沒有這些在外的百姓去喂飽胡人,那麼下一個倒黴的豈不是自己?
於是乎,曹純被趙雲牽製在漁陽之中的情況下,漁陽周邊的縣鄉也進入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狀態,明明城鄉之中有一些的兵,可就是沒人動。
沒有一個縣鄉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再看看你,曹純引以為傲的幽北防線,宛如虛設。
再加上山東統禦的軍校將領,校尉都尉什麼的,又是喜歡吃喝一些兵血,之前又被曹純抽調了那些較好的兵卒走,剩餘的手下也就很一般,再加上平日裡麵拖欠軍餉,有的甚至是從太興七年的兵餉拖到了太興九年都沒發,郡縣兵卒宛如乞丐一般,要乞討著逢迎著,才會施舍發那麼一點,口中還不免要大罵這些兵卒昧了良心,不想著要保家衛國,卻隻想著要錢。
錢和大漢相比,哪個更重要?
……
……
曹軍主力不動,郡縣守軍孱弱,胡人騎兵便是漸漸的信心爆棚起來。
這些胡人騎兵起初來有些畏縮,但是很快的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瘋狂起來,掠過村寨鄉縣,直撲幽州內腹,肆無忌憚的向所有經過的縣鄉村寨索取財物,抓捕人口,掠奪所有能掠奪的一切,帶不走的就焚燒,破壞。
尤其是鬱築鞬,更是凶殘無比。
因為他曾經在曹純之下吃過虧,現在更是要發瘋的報複回來。
一片巨大的混亂正在蔓延。
如果曹純不是死死的等著趙雲露麵,如果大漢的軍製不喝兵血,如果說鄉野的鄉紳不是僅僅想著自家的塢堡,或許局麵都會有所不同……
殺戮在幽州各地蔓延開去,猶如潮水,鋪天蓋地一般。
潰敗下來部分軍隊兵卒與村寨中的部分百姓組織起了零星的抵抗,但是沒有得到有效的支援,很快就被碾碎無蹤。胡人南下之後,沒有核心力量進行組織,普通村寨之中百姓即便是獲得了暫時的勝利,也很快被其他的胡人反擊落敗,而沒有得到補充和調整的零星抵抗,終究是無法改變整個的混亂局麵。
混亂綿延到了更廣泛的區域。
失去了統屬的兵卒,逃離鄉寨的百姓,在寒風之中擁擠著,瘋狂的朝著南麵逃亡。
在這些流民難民的後麵,胡人陸續推進,在鄉野村寨之中挑挑揀揀,能帶走的統統帶走,帶不走的則是點起一把火,燒了。
一個擠滿了人的道路之中,十幾名的胡人手持長槍彎刀,朝著前方瘋狂地砍刺過去。
鮮血飛灑而出,男人的叫聲、女人的叫聲、孩子的哭聲彙成一片。
十幾人在追。
幾百人在逃跑。
有人試圖逃往荒野,但是很快被胡人的騎兵追上,被戰馬碎了胳膊、踩碎了腦袋。
也有潰敗的士兵,手持戰刀回身和胡人對抗,但是更多失去了鬥誌的兵卒,是將戰刀對準了身前擋住他逃跑路線的百姓。
屍體和鮮血在道路上綿延。
幽州維持沒有多久和平假象,被打破了。
普通百姓這才從官方的布告宣稱裡麵清醒過來,之前幽州官府宣稱說什麼經濟平穩,邊疆穩固,原來戰爭沒有結束,沒有遠離,死亡就在身邊,隻是之前被官府布告所遮蔽了而已。他們相信官府,以為官府說的話,應該不會騙人罷?
這麼一個大漢,這麼一個官府,應該不至於去騙自己這樣一個普通的百姓罷?自己又和大漢,和朝廷無冤無仇,平日裡麵循規蹈矩,安分度日,大漢朝廷為什麼要來騙自己呢?
為什麼呢?
胡人沒有給這些百姓的困惑以答案。
胡人給的這些百姓的,是戰刀和長槍,鮮血和死亡。
大漢朝堂,給這些百姓的承諾,似乎隻是落在紙麵上……
……
……
如今大漢的各個問題,並不是在桓靈時期就突然出現的,而是之前大漢的發展過程當中,被欺上瞞下遮掩起來而已,現在大漢政治製度崩塌了,盤麵控製不住了,也就自然暴露出來了……
幽州就像是大漢的一個縮影,看起來似乎很龐大,很完整,很堅固的防線,結果在紛亂之中,隻是兩三天的時間,遊牧民族的馬蹄就奔到了薊縣之外。
嚇了原本以為自己是安全的丁衝一大跳!
薊縣也有霧,相對小一些,但是也失去了視野。
幸好,丁衝已經搶先一步退到了薊縣。
他甚至是趕在了胡人劫掠之前就奔到了薊縣,行動之迅猛,可謂是轉進如風,身法靈動,萬花叢中過,騙也要上市……呃,是片葉不傷身。
聖人教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丁衝作為堂堂君子,安可輕身涉險乎?
既然曹純已死……哦,已敗,所以漁陽就不在安全,他作為大漢高官,朝廷要員,幽州核心,自然是要擔負起居中調度,協調各方的重要職責,怎麼能犯低級錯誤使得自己困於胡人馬蹄之下?
因此來薊縣,也就是順理成章,順水推舟,順天應人,順勢而動,順……
至於什麼戰前轉進,屁股抗敵的詆毀之語,簡直就是汙蔑朝堂命官,給大漢抹黑,其心可誅!
丁叔很生氣。
家國板蕩之際,竟然有人不思為國捐產捐軀,還整天想著詆毀朝堂命官!
這還能算是大漢人麼?
可恥!
有人傳言說丁衝是帶路黨!
胡人是踩著丁衝的腳印來到了薊縣!
這……
胡人辣麼多,怎麼是丁衝一個人能擋得下來的?
所以這就是無稽之談!
是誣陷!
危難當頭,難道不是更應該團結一心,萬眾協力麼?
丁衝到了薊縣來找團結,尋萬眾,難道不是最為正確的舉措麼?
怎麼能有這麼破壞安定團結的言論呢?
這丁叔能忍麼?
丁衝決定要在這些胡人麵前,展現一下自己鐵血的手腕……
所以丁衝抓人了,他要抓捕一些散播謠言,中傷命官的惡意之徒,將這些人統統在薊縣城牆之上斬首,以表示自己麵對強敵是毫無畏懼的,是敢於正麵淋漓的鮮血,是敢於和凶惡殘暴的惡徒做鬥爭!
惡意之徒麼,簡稱惡徒,沒錯吧?
胡人在薊縣城外在劫掠,在殺人。
丁衝在薊縣之內尋求團結安定,也在殺人。
霧氣彌漫……
曹軍大敗,胡人劫掠。
似乎是理所當然,可是……
為什麼?
這些苦難的百姓他們難道沒給曹軍,哦,不,沒給大漢朝廷繳納足夠的賦稅麼?
甚至可以說他們繳納的賦稅遠遠超出了冀州和豫州,可為什麼他們依舊要承擔這樣的結果,接受如此的命運?
是活該麼?
他們活該生在幽州,所以就必須承擔這一切?
他們活該生在這個年代,所以就必須忍受這一切?
平日裡麵不都是喊著都是大漢百姓,都是華夏之民,都是同胞兄弟,都是炎黃子孫麼?
有些歎息聲,似乎攪動了些霧氣,但是很快霧氣又重重疊疊地遮蓋起來。
霧氣之中,似乎有鮮血揚起,有慘嚎痛哭。
但是在霧氣的遮蔽之下,一切都變成了在青竹之上的簡單墨字。
大興九年初,胡大掠幽州。
至於在墨字之下的血,早已經滲透到了竹子之中,將青史染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