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睿也沒能想到,這夏侯塍還真有些狠毒,竟然是上來就放火!
火頭燃起的時候,也使得陳睿營地之中值守的兵卒發現了,他們嘶吼著,驚醒了營地之中的兵卒,轟的一下就有些紛亂。
任何人,驟然一下被人從睡眠當中驚醒,都會有些思維混亂。
當然,自詡為不是人的那些鍵盤俠除外,他們不僅不會認為自己是屬於人類,也不願意接受旁人的缺陷,就像是互聯網上的磚家口中的誰能沒有五十萬?
若是隻有曹軍來襲,說不得這些郡兵還能多少抵抗一下,但是現在麵對著熊熊而燃的大火,很多人的腿肚子就有些發抖了。
騎兵到兩翼壓住陣腳,後軍轉前軍,依次撤退!
陳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立刻下令撤退。
有序撤退和無序逃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陳睿所帶領的兵卒,當然比不上張繡和黃成所統領的精銳,若是簡單的的一個撤字,說不得就逃出了一場災難來。現在陳睿表示自己帶著中軍壓後,又有騎兵在兩翼策應,其餘的兵卒即便是麵對越來越近的火線,也多少安定了一些,按照命令依次撤退。
兩千兵卒,短時間內要從一個營門之中湧出,如果稍微有些混亂,那就是一場災難,若是再加上背後升騰而起的火焰,那就真的宛如地獄一般。
不過,幸好陳睿在這一刻沒有慌亂,他帶著中軍,始終控製著局麵,徐徐而退,不僅是沒有慢多少,反而讓整個隊列的紛亂的心,慢慢的沉澱下來,再回頭看著那些火焰,似乎也不是那麼的可怕了。
……
……
遠處的火光投射過來,仿佛半個天空都已經燃燒起來一般,從這個方向看去,甚至可以看見天空中飛揚起來的火星。
斐潛站在山丘上,黃成站在一旁。
說起來,黃成作為最早跟隨斐潛的將領,一直以來都是處於相對默默無聞的狀態,既沒有如同太史慈奇跡一般的戰績,也沒有力挽狂瀾的驚天武勇。或許在很多人的眼中,黃成不過是斐潛刻意提拔起來的親信將校,除了姓黃之外,無一可陳,但是實際上黃成不論是在訓練新兵還是軍製改革,亦或是在後期穩定上郡護衛平陽上,都是勤勤懇懇,絲毫沒有持寵而驕。
正是知道黃成的性格如此,斐潛才特意將這一次對付夏侯惇的機會交給黃成。
沒錯,是夏侯惇,而不是夏侯塍。
這些年來,斐潛南北征戰,身邊都是一些頂級的謀士和將領,就算是跟著蹭經驗包,也能升個幾級,所以等斐潛再回頭看一直都在山東沒怎麼挪窩的夏侯惇的時候,就多了一種類似於等級上的優勢。
夏侯惇在太原晉陽,進不能進,卻又不退,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可偏偏這不合常理,才體現出了夏侯惇的價值所在。
就像是斐潛現在身邊站著的黃成一樣。
三國,亂世。
在這樣的混沌動蕩的年代裡麵,背叛和欺騙成為了最為常見的戲碼,平日裡麵道貌岸然的士族子弟變成了隨時可以改變立場的磕頭蟲,高高在上的兩千石高官被淹死在糞坑裡麵……
老夫子一般的人物在嚎叫著道德扭曲,秩序淪喪,而野心家則是在血肉歡宴裡麵猖狂大笑。
僅有的忠誠,猶如在黑暗之中,隨時都會熄滅的火苗。
因此曹操才特彆對於關羽寬容,即便是關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那是曹操最為期盼,卻一直缺乏的忠誠,隻要一個承諾,就是同生共死,不離不棄。
夏侯惇對於曹操,無疑就是關羽對於劉備。
但是夏侯惇比關羽差了一點的地方,除了武力之外,就是夏侯惇和曹操之間是有親屬關係的,而關羽和劉備之間沒有什麼血緣聯係,這就使得劉關張這種異姓之間的忠誠,在混亂不堪,道德淪喪的社會當中彌足珍貴。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夏侯惇留在太原的原因就可以理解了……
在斐潛的沉默之中,黃成忍不住開口說道:主公,還真將夏侯氏給引出來了!
斐潛點了點頭,思索了片刻之後說道:曹軍確實是來了……隻不過來的未必是夏侯元讓……
主公的意思是……黃成眺望著遠方的火光,曹軍猜測到我們有埋伏?
斐潛笑了笑,夏侯元讓也是久經戰陣之人,若是連這個都猜測不到,那麼這些年來他豈不是虛度光陰?我覺得,現在我們看到的,隻不過是夏侯元讓的前鋒……夏侯元讓隱身其後,若是前鋒可勝,他就不出來,若是前鋒落敗,等我們隊形散亂的時候,便是趁著夜色突襲我等側翼……
黃成吸了一口氣,拱手說道:屬下明白了!隊不可散,陣不可亂,不與夏侯有機可乘!
斐潛點頭,拍了拍黃成肩膀,不必太過拘謹,也切勿需貪功。經此一戰之後,夏侯元讓便無力再出戰,隻有退軍或是死守可選……到時候還有機會……
黃成沉聲領命,旋即下了山坡,帶著人馬朝著前方火光之處而去。
……
……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夏侯塍覺得自己手心都是汗水,滑膩得都快握不緊戰刀。
大火使得戰馬嘶鳴著,在本能的驅動之下遠遠的避開了火線,這就使得夏侯塍進攻的時候不用擔心被陳睿的胡人騎兵突襲,隻需要解決陳睿撤退的本陣,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九澤周邊全數都是秋冬的敗草枯茅,燒起來確實快,可問題是如今冬季已經過去,春季剛剛開始,這枯黃敗草數量就自然比不上深秋那時候了,大火燒起來快,但是沒得燒的時候,熄滅得也快。
寒風將燒得滾燙的地麵很快就吹得隻剩下黑灰亂飛。
夏侯塍帶著人,就踩著這些黑灰,直撲陳睿撤退的部隊。
一切的勝利,就在眼前!
陳睿要避開火勢的侵襲,所以撤走的方向隻能是貼近九澤水邊,而在九澤水邊的土地有乾有濕,並不好走,所以被追上了之後,隻能是原地展開防禦。
一開始的時候,夏侯塍確實是勢如破竹一般。
隨著曹軍精銳殺出一個縫隙,那些投降曹軍的太原郡兵嗷嗷叫著,似乎是充滿了對陳睿的仇恨一般,瘋狂往前,士氣似乎比曹軍精銳還要更高!
這讓夏侯塍有些驚訝,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這些太原降兵,有些像是明末降兵,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或許是屬於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在麵對相對較弱一些的西河郡兵麵前,表現得比曹軍精銳還要更加的勇猛。
這些降兵瘋狂的撲上去,向之前同一個旗幟下的兵卒揮舞著自己的刀槍,就像是將陳睿的這些兵卒殺死了,就可以遮掩,或是消弭他們投降的恥辱一般。這種欺淩同胞而獲得自我心理補償的現象,也不僅僅存在於太原晉陽,也不是隻有投降清軍的綠營,甚至可以在後世米帝的很多投靠了資本的中底層人員身上呈現出來。
欺壓自身的同胞,侮辱自己原本的陣營,以此來獲取侵略者的歡心,來表示自己的膝蓋發軟的選擇是順應了時代的需求,是響應了天下的大勢……
有了這些瘋狂的,想要證明自己選擇沒有錯的晉陽降兵的衝擊,陳睿的防禦陣線一度岌岌可危,許多西河郡兵沒能在第一波凶猛的撲擊當中活下來。
曹軍兵卒大叫著,企圖將陳睿等人往九澤水深處逼迫,壓迫陳睿等人的空間。
陳睿當下,就像是背水一戰,隻能勝,而不能敗。
夏侯塍大呼酣戰,眼瞅著陳睿的陣線搖搖晃晃,即將垮塌,可是沒想到不知道陳睿又喊了一些什麼,讓有些崩塌的陣線又重新穩固了起來!
隨著陳睿組織將盾牌手頂在了前麵,長槍手居於盾牌的後線,讓負傷的兵卒有機會退到內圈來救治包紮,防禦的體係漸漸的穩固下來。兵卒不再慌亂,那麼原本混亂不堪的局麵,也就漸漸開始有序起來,而憑著一口氣在瘋狂攻擊的夏侯塍所部,卻顯得有些後續乏力了……
司馬!夏侯塍的護衛拉了一下夏侯塍,提醒道,司馬,要小心他們的騎兵繞回來……實在不行,不可久戰……
混賬!夏侯塍憤怒的大吼道,大丈夫,豈可畏懼生死乎?!今日之戰,唯有敵死我活!
隻可惜,很多時候,玩命不一定能得到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