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夜, 慌亂的逃亡。
沒想到這麼偏僻的藏身之地依舊被發現了。
那不是警察,大冉明白。
在盛夏的午夜狂奔,汗水打濕了她的衣衫, 肺裡火燒火燎地痛。
即便她用儘了全力奔跑,但她的身體實在太弱, 平時連多走幾步路都氣喘籲籲,何況是狂奔。
輕而易舉地被身後衝上來的黑背咬了個正著,她慌張地想將狗甩開,沒能成功, 一群人上前把她摁倒在地。
等她再有意識的時候是被一盆寒冷徹骨的冰水激醒的。
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腿被綁, 正躺在一處地下車庫裡。
這處寬敞的私人車庫被清空了, 沒有車,隻有身後正盯著她看的高大男人, 以及坐在她麵前的女人。
昏暗的光線下, 那女人穿著一身簡單刻板的黑西服工作裝,像是剛剛從公司開完會回來。
“醒了?”
看清了,那是和自己極度相似的臉。
可是認真看的話, 的確能區分得出來。
正因為這微妙的不同,更是讓大冉心生不適的彆扭感。
無論第幾次看見她,看見自己的克隆人, 她都會不寒而栗,猶如看見一隻怪物。
那人慢慢走近, 大冉蜷縮在地四肢被捆著, 難以動彈。
突然, 大冉發現對方手裡拿著一把匕首, 寒光從眼前閃過, 將她的心忽地提起。
“你在害怕這個?”冉禁將匕首的尖刃衝上, 看了一眼足以將她的眼珠和肌膚輕鬆劃破的鋒利,突然一個猛蹲,那尖刃分毫不差地插在大冉的臉前。
大冉呼吸一滯,心跳也漏了一整拍。
她從刀身的反光裡看見了被封上嘴,眼裡全是血絲和懼意的自己。
“當初你殺死遲理的刀,和它差不多。”冉禁垂眸,“連刺十二刀之後你還能鎮定地離開,沒見你有多害怕。”
冉禁順手將大冉嘴上的膠帶撕了,站起來,當著她的麵給警方打電話。
“餘警官,好久不見,你們正在追捕的逃犯我已經幫你們抓到了。”
說著冉禁給出了車庫的地址。
餘警官正在局子裡,麵前是煙屁股堆成了小山的煙灰缸。
聽到冉禁不帶任何情緒但字裡行間透著戲謔的語氣,餘警官氣得腦仁疼,但他此時已經無可奈何。
“走!”掛了電話,餘警官立即帶人前往車庫。
大冉聽到她真的通知警方,心急火燎的心口蔓延出無儘的恨,如同瘋子一般大笑後,突然吼道:“當年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該殺了你!你本就不該來到世界上!你這個偷走我的臉,偷走我人生偷走我一切的賤人!”
她喊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麼,極為輕蔑地淺笑了一聲,眼神猶如看著什麼肮臟汙穢一般嫌惡道:
“我說錯了,你可不是賤人,你連人都不是。你不過是複製出來的玩意,沒有父母沒有根。你隻是我的備用品,和車備胎沒有任何區彆的工具。看你模仿人類說話、行動,做各種表情,你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了嗎?一個隻配被使用的工具竟然妄想成為人,真是可笑又惡心,令人作嘔的惡心!呸!”
大冉這一番尖銳、夾槍帶棒的譏諷,讓站在周圍的幾個人聽著都十分刺耳,但冉禁卻全然沒有被激怒的痕跡。
就像是半個字都沒有落進她的心裡。
也像是她的心早就被相似的惡毒砌滿,多一句少一句,並不會對她造成任何的影響。
大冉的話沒激怒冉禁,但的確也讓她想到了一些事。
想到小時候的自己被帶到那棟大房子時,還以為親生父母真的將她接回家了,這兒就是她的家。
沒想到家裡這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一見到她就歇斯底裡地尖叫,無休止地大哭。
之後她就被關在後院堆放工具的小房子裡,聞著鐵鏽的氣味,寒冷又害怕。
而大冉,趁夜跑到小房子裡來,拿著餐刀一刀刀紮她。
“肯定是因為你,我才會生病!全都是你的錯!”
紮完之後,她抱著冉禁受傷的胳膊,用力咬,吸她的血。
“隻要吸了你的血,我就能恢複健康了!”
其實大冉並不知道冉禁的身份,但冉禁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讓她惶恐。
對冉禁說的最多的一話就是——你是怪物!怪物!從我家滾出去!去死,去死!
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冉禁都覺得自己就是怪物,就應該去死。
時隔這麼多年,冉禁以為自己已經忘記這種無聊的往事,沒想到再次和大冉麵對麵的時候,居然還能記起來。
冉禁向大冉伸手,大冉渾身一凜就要躲閃,卻沒能躲過。
冉禁扯住她後腦的頭發,將她的臉掰起來,眼神平靜之中帶著令人窒息的冷意,就連語調也是平穩無波仿佛沒有任何情緒:
“你怎麼想那是你的事,但你不該去騷擾遲遇。不過,這的確是你會乾出來的事。”
大冉被她扯得痛極,而冉禁後半句似乎在暗示她最在乎的痛腳。
大冉想到了什麼,原本扭曲的臉上綻開更加扭曲的笑容,痛到極致卻還在笑:
“對啊,你喜歡遲遇……哈哈哈?!你就是個肮臟的備用品,盜取彆人人生的小偷,無恥下賤至極的蛆蟲!遲遇如果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知道你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會露出什麼表情呢?我可真想看看啊……”
冉禁一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綻開一絲笑容。
她將大冉鬆開,慣性讓大冉的下巴撞在地上,當即破了一層皮。
“既然如此,那你的人生我收下了。“她輕鬆道,”你不是想要當我的克隆人嗎?成全你。”
大冉眼裡的光在她這句話後,最後強撐的一點光很快湮滅了。
從今往後,這世上隻有一個冉禁。
冉禁離開車庫的時候,看見了餘警官的警車。
刺耳的警鳴破開了黑夜,閃耀的警燈映在她無表情的臉龐上,不住地閃動。
不過這個身份也不會持續太久。
冉禁垂下眸。
一切很快都會結束的。
……
大冉被抓之時,餘警官也得到了遲理驗屍報告的最初版,她的確身中十二刀,且傷口與疑似凶器吻合。
警方很順利地找到了遲理休息室後門的監控。
監控畫麵雖然不算特彆清晰,不過也能看清大冉的臉,這張被冉家父母指認“瘋子整容成我們女兒”的臉。
雖說凶器上有冉禁的血液dna,但她出現在直播大樓時有無數的人證,她父母指認凶手利用她的血跡想要誣陷她,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畢竟凶器上隻有血液,沒指紋。
這麼一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那個“整容凶手”。
冉禁算是暫時擺脫了嫌疑。
但還有一件事讓路司勍不安。
她打電話給遲遇的時候,遲遇正在租來的實驗室裡廢寢忘食。
遲遇接到路司勍電話的時候,合了一會兒酸澀的眼睛,思索道:“大冉居然沒有將克隆人的事情抖落出來麼?為什麼?她都已經被抓,難道不鬨個魚死網破嗎?”
路司勍也暫時沒有思路。
她太累了,這段時間根本就跟孤魂野鬼一樣飄蕩,被冉禁打傷的腦袋還時不時地痛一下。
路司勍說:“我現在快要猝死了,什麼都想不出來,必須得好好睡一覺。現在小禁已經成為真正的冉禁了,她到了冉家應該暫時安全,我去睡會兒,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嗯。”遲遇說,“你睡吧。”
“你最近在做什麼?有幾天沒見著你人了。”
遲遇眼前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是國際對月軌道官方網站,她正在用自己的認證賬號上傳最新修正的軌道係數。
手機屏幕停留在柯正興給她的郵件頁麵。
這封郵件是柯正興給她的答複。
如遲遇所料,冉禁雖然離開了遲氏集團,但在對月軌道的項目上依舊和遲氏集團保持著合作的關係。
而最近有一家新成立的叫星航科技的公司,不知道幕後老板是誰,正在和冉禁爭奪對月軌道的資源。
看上去冉禁是要包攬整個對月軌道,而星航科技正想方設法地阻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