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熟了嗎?”
“嗯……”林醫生觀察遲遇,說,“她這會兒還燒著,睡得挺沉的,應該沒那麼容易醒。”
冉禁將遲家的私人醫生林醫生叫來幫遲遇查看了病情,沒什麼大礙,冉禁稍微放心了一些。
林醫生問冉禁還有沒有其他事,冉禁搖搖頭:“多謝林醫生。”
意思是你可以離開了。
林醫生在走之前,目光在冉禁的手臂上停留了一會兒,問她:“冉小姐最近右臂的狀況怎麼樣?還有再感染嗎?”
冉禁的指尖因為她的話不受控製地微微抽動。
一直沒好的傷口,被再一次劃開,甚至是直接用手指將剛剛愈合的傷處摳破,這是過往的六年裡常常上演的一幕。
遲理捏著她的手,看血沿著她的白皙的肌膚往下淌,一紅一白,萬分刺眼。
冉禁被她製在牆邊,手臂拎高,頭反向垂下,不言不語,從不喊疼的她就好像天生不知苦痛。
“疼嗎?”遲理的問話並不像是在意她的感受,畢竟此刻折磨她的是遲理本人。
“你的血也是紅色的啊,現代科技真是讓人驚喜。”遲理捏著她的下巴,將她頭抬起來。
冉禁臉色不太好,額頭上有些薄薄的汗,嘴唇又因為忍痛而被她自己咬破了。
“永遠記得自己是誰,對你,對我和小遇都好。”遲理將她手臂甩開,摘下沾血的手套,丟進垃圾桶裡,還嫌有點惡心,走到衛生間洗手。
那次之後的兩天,又因為冉禁偷偷給遲遇送胃藥的事情被遲理發現,傷口再次被遲理粗暴地劃開。
右臂裡埋藏著的芯片已經被休眠了,在還沒來遲家之前,她想要整個去掉,結果傷口過深加上居住環境太差,又因為怕暴露行蹤不敢去醫院,造成了感染,右臂差點落下殘疾。
幸好有人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去治傷,這才保住了手臂。
後來她一直在為這人賣命。
被遲理帶到遲家後,一開始遲理是不答應她修複傷疤的。
“你們克隆人呢,得和我們人類有點區彆才是。”遲理說,“不然我也混淆了怎麼辦?”
那時冉禁將遲理當恩人,對她言聽計從。
當時遲理也隻是偶爾敲打她一番,讓她好好扮演“冉禁”這個角色罷了,受的傷也是小傷,乾的活雖然多但也能學到很多,冉禁從心底裡感激遲理。
但在遲理發現她偷偷喜歡小遇之後,全都變了。
右臂的傷口從來沒有愈合過,感染過好幾次,都被林醫生治好了。
為此林醫生還跟遲理建議過,下手的頻率可以稍微慢一些,不然冉禁右臂感染太嚴重的話也很麻煩。
因為這個提議,她被遲理扣去了整整兩個月的薪水,後來也就不敢多說話了。
遲理每次握住她右臂的時候,就是要讓她傷口再一次流血的時候。
這成了冉禁的應激反應。
隻要右臂被握住,她就會神經緊張試圖掙脫,這些都是遲理給她的警告,烙在她腦海裡的教訓。
在遲理過世之後,冉禁右臂的傷口總算是漸漸愈合,後來隨著她徹底成為“冉禁”,這印記表麵上已經抹去了。
所以遲遇才會看見雪白光潔的手臂。
但那看似完整的肌膚之下,永遠都留存著無法愈合的痛楚。
時至今日,冉禁依舊沒辦法穿短袖。
右臂會在下一秒被劃開會讓她疼痛的感覺,刻在她的骨子裡,和她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是什麼身份深深結合。
這個魔咒一直箍著她的心,深入她的血液,不可能忘記。
冉禁的眼眸平靜,對林醫生說:“沒再感染了,謝謝。”
即便嘴上說著感謝的話,林醫生卻沒能從她的語氣和表情中聽出任何的謝意。
林醫生透過眼鏡片,暗暗觀察冉禁。
她依舊無喜無悲,眼波不興,難以看透她真實的內心。
林醫生走了,房門被輕輕地合上。
冉禁將空調調到最舒適的溫度,看遲遇躺在沙發上,之前抱來的被子已經滑下了一半,她便重新將被子蓋好。
剛剛蓋上,遲遇就難受地哼呢了一聲。
她在扯衣服的扣子,似乎發了汗,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遲遇一向愛乾淨,不洗澡是沒法入睡的,冉禁一直都記在心上。
這會兒恐怕很難受。
冉禁見她的確昏昏沉沉沒有清醒,便去將毛巾用熱水投了,悄然解開她的衣扣,將毛巾伸進去,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拭。
擦拭她漂亮的臉蛋細嫩的脖頸,還有柔軟的身體……
濃密的睫毛輕輕地閃動,沉睡的遲遇就在眼前,冉禁的手掌和她發燙的肌膚隻隔著一層溫潤柔軟的毛巾。
冉禁的眼神閃爍,不敢去窺探遲遇。
等幫她清理難受的粘膩之後,冉禁就要離開,卻被遲遇拉住了衣角。
冉禁一驚,早就想好的借口就要脫口而出,卻發現遲遇根本沒醒。
遲遇閉著眼,正在說夢話。
“小冉姐姐……”遲遇眼角有淚眉眼低垂,似乎墜在一個難過的夢裡,“跟我回家好嗎……”
冉禁被她這個稱呼弄得一恍惚,心尖上仿佛被狠擰了一把。
她想要將遲遇的手再一次剝開,但,一時沒忍心。
應該離開了,但她沒辦法離開。
冉禁伏身,輕得不能再輕地攬住遲遇,安撫她。
起碼幫她解開這個噩夢。
遲遇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擁抱,漣漣的熱淚滾進冉禁的懷裡,在她心上無聲地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