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1 / 2)

造物的恩寵 寧遠 10025 字 9個月前

蘇月珍被害之後, 冉禁被關在北川醫院兩年的時間,直到大冉病情再次惡化,她被賀枝接到了冉家, 接到了那個大宅子裡。

那是她第一次見識到房子可以這麼大,所謂的父母可以這麼冰冷。

之後的事遲遇也是知道的, 冉禁為了活命, 處心積慮,終於從那棟大宅子逃走了。

蘇月珍休眠了她手臂裡的芯片,但她已經漸漸意識到自己和彆人的不同。

這個芯片, 就是她和正常人不同的證據。

冉禁不免問自己:就因為它, 媽媽才會失蹤的嗎?

一個雨夜,她撿到了一把刀, 用那把刀劃開了手臂, 想要將手臂裡的芯片取出來。

她不怕痛, 她隻想成為一個普通人。

可惜, 那個芯片就像死死鑲在她的骨頭裡,無論她用什麼方法, 險些弄殘了右臂,也沒能將芯片和她的胳膊分離。

那個沉睡的芯片就這樣一直跟著她, 如同她對蘇月珍的思念。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事她記不太清了, 隻記得那時候的自己脫離了冉家, 孤身一人的她沒有戶口年齡小, 又因為不能被發現隻能到處躲躲藏藏, 打.黑工糊口, 更不用說上學了。

為了一口吃的, 為了能活下去, 她什麼事都做過。

因為年紀尚小, 在複雜而危險的環境裡越來越懂得生存之道,有一段時間裡她將頭發剪短,穿著男裝打扮成男孩的模樣,將自己的臉抹得臟兮兮,讓人根本看不清她的長相。

倒黴的時候黑工都找不到,最窮的時候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餓得頭昏眼花,隻能去翻垃圾箱。

她就是一隻沒有主人的流浪狗。

活著對於她自己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但她還不能死。

她一直在找蘇月珍的下落,從來沒有斷過,用儘了所有的方法。

日複一日,漸漸長大的冉禁查到了一些事,且將往事一一拚貼,她大概猜到了自己究竟為什麼來到這個世上,也想到蘇月珍或許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

偶爾看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兒左手牽著媽媽右手牽著爸爸,想要吃什麼爸媽就給她買,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時候,她都會多看兩眼,舍不得轉看目光。

直到被對方發現,害怕又有點嫌棄的眼神讓她明白自己落魄又貪婪的樣子讓他們不舒服了,她就會快速離開。

她也曾經有個溫暖的家,愛她的媽媽,可惜,這讓她願意用命去換的珍貴沒有了,突然就全部失去了,突兀得直到她在外麵流浪了好幾年還沒回過神來。

某一個冬夜,生病的她蜷縮在公園深處,病得渾渾噩噩,感覺自己快死了。

如果媽媽不在這個世界了,活下去或者死,有什麼區彆嗎?

她原本也不喜歡這讓她痛苦的人世間。

高燒不退的她被寂靜的夜晚包裹著,像躺在一口巨大的棺材裡。

漫天星鬥茫茫宇宙如此遼遠而廣闊,卻沒有她的家。

她打開錢包,安靜地看著和蘇月珍的合影,眼淚劃過眼角。

萬一媽媽還活著呢?萬一呢?

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想到蘇月珍的笑容,冉禁萬分不舍。

將錢包壓在胸口,流完了眼淚後,艱難地往醫院去。

那場高燒並沒有要她的命,反而讓她更加堅強。

漸漸地,她在惡劣的生存環境裡她學會了不少生存技巧。

她和很多與她一樣無人在意的孤兒,為了生存,迫不得已賺一些灰色收入,時不時就會被仇家追殺,過得提心吊膽。

在父母的嗬護下長大的很多小孩都不知道,在同一個城市裡,還有這麼一群為了活下去什麼都願意做的同齡人。

漸漸地,她變得不在意疼痛,有時候疼痛反而讓她踏實,讓她感受到了“真實”。

她明明會痛會難過,和那些父母疼愛的孩子是一樣的。

她也曾得到友情,但很快就消失了。

那些她想要握住的情感和人,並沒有因為她的珍視而留在她身邊,死了、走了,或者為了一點錢將她出賣了。

冉禁曾經有過一個很珍惜的朋友,即便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舊清晰地記得那個朋友的長相。某年的寒冬臘月她沒有地方住,被凍傷了膝蓋,這位朋友看她可憐,就將自己的床讓了一半給她。

對她好的人,她會永遠記在心上。

即便兩個人相處的時間沒超過三個月。

好朋友拎著一罐廉價啤酒,對冉禁感歎:“活著好難啊……都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將咱們生下來受罪,生下來也不管,就隨便一丟。生,隻是短短的十月懷胎,而活,卻是漫長看不到頭的數十年。”

冉禁聽著她的話,有些出神。

“幸好!乾完這一票咱們就有錢了!到時候我想離開這座城市,去一個小地方重新來過。我想租一間房子,想上學,想談戀愛,想有個家。”

聽到“家”這個字,冉禁無比向往。

“小淙,你跟我一起走嗎?”她問冉禁。

“好啊!”

十七歲的冉禁興衝衝地答應了,並且開始幻想拿到了錢,坐上綠皮火車,在熱鬨的火車車廂裡和一群陌生人擠在一塊兒,談笑風生。

而她跟著她的好朋友,去往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遺忘曾經所有的不快樂,每天能吃上熱飯,有熱水可以洗澡,可以在明亮的教室裡看書,睡在溫暖的屋子裡,繼續找媽媽。

大概是因為這個願望實在太奢侈,所以老天爺並沒有讓她如願以償。

好朋友在三天後幫人催債的時候發生意外死了。

冉禁拽著和她同行的人問,她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她在什麼地方出的事,怎麼可以就這樣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對方嫌她煩,跟她指了一個大概的方向:“就在那座山上,你沿著北邊那條道找找應該能找到。乾嘛,我警告你彆用這種眼神看我,是她自己不小心從皮卡上翻下去的,當時那麼多人追在我們後頭,停下來我們整車的人都要玩完,誰能顧得上她?”

冉禁死拽著對方的衣領,聽他說完這番話,用力一把將他推開。

冉禁就要離開的時候,身後的人冷笑著說:“都是賤命一條,死在哪裡不是死?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你以為你是誰啊?”

不得不承認,那個人說的對。

時隔數年,冉禁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但還記得那句充滿嘲諷的話。

那一整夜冉禁都在漆黑寒冷的山嶺中尋找好友的屍體。

這座山並不大,就在近郊。

她多希望自己找不到,說明好友有可能沒有死,有可能自己離開了。

就算這次錢沒拿到,隻要活著還是有希望的啊,隻要活著,她們還有機會再賺錢,去做想做的事,往自己理想的生活奔去。

隻要……

冉禁記得那天的日出,是她短短的人生裡最寒冷的清晨。

在太陽初升的時候,她找到了好朋友的屍體。

薄薄的一層金光照在好友的臉上,不是沉睡,就是死了。

蒼白陌生的死氣像一把刀,毫不容情地劃開了冉禁的心。

火車、遠方,一個家,全都斂進一雙不會動的瞳孔裡,沉進了死亡的深潭,再也不可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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