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穿過幾個世紀漫長的黑夜, 齊瞳終於睜開了眼睛。
白花花又單調的天花板,這是個陌生的房間。
但是陪在她身邊的人卻不陌生。
路司勍躺在她身邊窄窄的折疊床上,似乎睡著了, 手還隔著一段距離有點兒艱難地握著齊瞳的手。
齊瞳上著止疼泵, 渾身的疼痛暫時被遏製。
她迷迷糊糊地剛想要轉動脖子跟路司勍說句話, 止疼泵的副作用讓她一陣強烈的想要嘔吐的感覺湧上來, 乾嘔了一下。
路司勍一激靈醒了,剛睜眼就見齊瞳臉色慘白,額頭上蒙了一層冷汗,雙眼發懵直直地看著前方, 似乎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隻是原地扭了一下脖子,就跟驚濤駭浪上的小樹葉一樣無助。
路司勍看她犯傻的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
齊瞳正要抨擊她怎麼可以這麼幸災樂禍的時候,卻用餘光發現她眼眶似乎紅了。
“路小姐……你怎麼啦?”
齊瞳一開口, 這粗糙沙啞的聲音把自己嚇了一跳,疑惑道,“為什麼我聲音跟我大舅一樣?”
本來正在心疼為什麼偏偏是這脆弱孩子遭了大罪,聽她還有心情開玩笑,眼淚沒落下來, 又一次被她逗笑。
“路警官, 你這變臉技術厲害啊, 這都又哭又笑幾輪了?而且齊瞳,你大舅聲音可沒你現在這麼難聽。”遲遇人還在門外,帶著笑意的揶揄就傳進了病房。
齊瞳就像個無法動彈的木乃伊一樣, 躺在床上艱難地轉動眼珠子。
她見遲遇四平八穩地推著個輪椅, 因為疼痛一瘸一拐走得不太利索。
冉禁坐在輪椅上, 似乎有點拘束, 回頭小聲對遲遇說:“我腿沒傷著, 可以自己走。我下來吧?”
遲遇點了點她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怎麼了,不是說好了好好坐著麼?怎麼出爾反爾?”
之前從病房出來的時候是冉禁推著遲遇,畢竟遲遇傷得比她要重。
可遲遇硬要說自己坐不住,要活動活動筋骨,改成她來推冉禁。
一開始冉禁不肯,語重心長地說:“小遇,你傷真的很重,不要胡鬨好不好?傷口好不容易縫合好開始康複了,萬一又不舒服了怎麼辦?”
眼前這個拿遲遇沒辦法的冉禁,是遲遇最最熟悉的,最寵愛她的“小冉姐姐”。
不是那個開啟了全球直播,讓全世界巨震,改寫了克隆人曆史甚至是整個人類曆史的那個人。
“對付”小冉姐姐,遲遇有得是辦法。
“你就聽我的話,彆讓我有鬨得機會不就好了?”
遲遇連撒嬌帶哄騙的,幾乎在大庭廣眾之下軟在冉禁的懷裡。
冉禁完全沒想到遲遇會這麼做,臉都被她鬨紅了,用指背頂著鼻子和嘴,很艱難地將想打噴嚏的衝動壓了回去,遲遇也順勢將她抱到了輪椅上。
冉禁:“……”
就這麼輕而易舉被遲遇拿下了。
這會兒到了齊瞳的病房,冉禁迎著路司勍和齊瞳的目光又有些不安分,遲遇點了點她的肩膀,說“乖了”,便將她穩穩地壓了回去。
路司勍看她們這一番你來我往,剛才因為齊瞳而湧上來的動容蕩然無存,歪著嘴嫌棄道:“你們能在病房裡黏糊完了再出來嗎?可真礙眼。”
遲遇說:“礙眼就對了,我就是來氣你的。”
路司勍:“……”
永遠跟這小王八蛋八字不合!
遲遇將冉禁身上的毯子攏了攏,坐到齊瞳床邊的椅子上,問她感覺怎麼樣了。
遲遇見她整個脖子都包起來了,聽路司勍說了她受傷的經過,心疼壞了,摸摸她一頭毛茸茸的小卷毛,柔聲道:“沒想到咱們四個人裡最嬌弱的齊瞳受的傷最重。快快養傷啊,等你傷養好了,我帶你出去玩,好好散散心,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冉禁看著遲遇對著彆人溫柔的樣子,眼神有點直。
齊瞳這下算是徹底想起來自己受傷的經過了。
那場生死時速和槍林彈雨居然是真實發生的事,齊瞳有種深深的分裂感和後怕。
“咱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證據呢?程局長呢?何溢呢?”齊瞳用沙啞的嗓子連環問。
路司勍怕她太激動,趕緊將她安撫回來:“放心,證據沒丟,我保護得好好的。程局被調查了,現在我們整個係統在大清掃。何溢沒跑成也被抓了,克隆人的產業鏈已經徹底曝光。你之前說要將何溢那王八蛋送入監獄,你做到了,你真的特彆棒。”
不得不說,路司勍誇人還是很有一套。
齊瞳聽她這麼說,一切似乎都很圓滿,稍微鬆了口氣。
剛剛鬆懈不到兩秒鐘,突然想起那個被她打死的男人。
“那、那個人是我開槍打死的……我,我殺人了?”齊瞳雙手緊攥在一起,哆哆嗦嗦。
路司勍將她僵硬的手握住,慢慢揉開,怕她將自己弄傷。
“你是為了救我才那麼做,放心吧,你不用承擔任何法律責任,不會有事的。”路司勍雙手握住她,“救我的時候那麼勇敢,怎麼這會兒又開始害怕了?”
齊瞳反握住路司勍的手,哇哇地哭,發泄後知後覺的恐懼。
路司勍被她逗笑,拿紙巾無微不至地幫她擦眼淚,兩人依偎在一塊兒其樂融融,甚至有點兒甜甜蜜蜜。
遲遇看著她倆樂得不行:“明鵬生物的殺手都被你們解決了,怎麼還哭成這樣?”
而對眼前這份親密越看越不解的冉禁:?
遲遇見冉禁在很認真地疑惑,眉頭蹙成了軟軟的小山,更樂了,過來捏了捏她的臉,在她耳邊說:“彆打擾她們了,給她倆一點獨處的空間。”
雖然不知道路司勍和齊瞳為什麼需要獨處的空間,但遲遇這麼說了,冉禁就被她推著,兩人到了醫院後麵的小花園裡。
她倆走了,齊瞳的情緒好不容易穩定了些,回憶那一夜,她被路司勍背著,在山道上晃晃蕩蕩的。
她活了二十多年,光顧著打聽彆人的事兒吃彆人的瓜,那晚卻將自己所有的**都跟路司勍坦白了個乾淨。
從小到大犯的傻事,談過的戀愛,難忘的驕傲……
幾乎是路司勍說什麼她答什麼。
換做以前,齊瞳這個老瓜農隻喜歡吃彆人的瓜,對自己的瓜可是捂得嚴嚴實實,遲遇這個發小都未必知道她所有的糗事。
不知道為什麼,那晚她對路司勍毫不設防,說到最後意識模糊,字都連在一塊兒,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路司勍還在那兒笑笑笑,說她聰明誇她可愛……
“後來呢?”齊瞳問路司勍,“咱們得救了?”
“可不麼,不然咱們還能在人間重聚?”
“……”
路司勍說完之後也覺得自己說話又有點兒凶,齊瞳這會兒就是易碎的小瓷瓶,得好好嗬護。
路司勍露出人畜無害的甜美微笑,下巴擱在床麵上,眨巴著大眼睛,軟綿綿拖著尾調說:“幸虧啊,遇到一個好心的姐姐,就算咱們一身血她也沒有害怕呢,將咱們載到了醫院。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哦。後來你爸爸媽媽趕過來看你,可嚇壞了呢。”
齊瞳不解,“路小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怎麼怪腔怪調的?”
路司勍,“……”
我溫柔一點就是怪腔怪調是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