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林間傳出一聲呼哨,接著幾個四下砍殺的盜匪便像得到號令一般飛身而逃,白元潔引弓大喝:“追殺不要入林!”
隨白元潔的大喝,知曉賊人已經退卻的旗丁們這才鼓起勇氣追著賊人衝了出去,而陳沐早已毫無餘力,拄著殘缺的鳥銃仰身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地喘著粗氣兩眼無神地環顧一片狼藉的營地。
猛地從精神高度集中的緊張感中撤出來,即便目力所及之處儘是屍首,殘肢斷臂與火光映照下黑紅色血跡斑斑,刺鼻的腥味衝進鼻間,陳沐最先感受到的卻並非身上的疼痛,而是來自靈魂深處的顫栗與濃烈的後怕。
他不斷吞咽口水,卻隻覺口乾舌燥,胸膛的心跳嘭嘭直震耳邊,張開五指放在眼前,隻覺手抖得厲害,接著才意識到並非手抖而是整個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這種感覺令他無端地想要抽煙,探手窸窸窣窣在身上摸著入手卻是臃腫的鴛鴦戰襖這才意識到這個時代沒有香煙。
啪!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嚇得陳沐猛然間回神全身便是一抖摸住鳥銃便要起身,抬眼卻見是白元潔一巴掌拍在魏八郎腦後,將這小子頂上小帽都拍飛了,笑著走了過來。
“帶著你還真不賴!”白元潔龍行虎步地走過來,理所當然地看也不看魏八郎,道:“傻站著做什麼,給你家小旗把傷包了!”
說罷,抬手將手中一物朝陳沐懷裡丟了過來,這才伸出五指笑道:“我看著呢,五個!”
陳沐接住才發現白元潔丟過來的是個水囊,拔出封塞酒味便撲麵而來,到現在他腦子都不夠清醒,仰頭便灌下兩口,長出了口氣才發現白元潔所說的‘傷勢’,他右手外側不知何時刮蹭出大片傷口,尤其握拳的四個指節生疼,虎口也不知怎麼裂開,傷口朝外滲著斑斑血跡。
不光是手,肚子挨了一腳如今隻覺腸胃都絞到一處,何況使力過猛如今隻覺胳膊腿肩膀後背沒一處不疼。接著,陳沐的目光便放到了鳥銃上,現在已經不能叫鳥銃了,是鐵管和木棍合在一起的奇怪東西,銃尾的木把已經不見了,銃管不用看也知道歪得可怕,眼看著便不能使……陳沐心裡既沒有死裡逃生的慶幸也沒有兵器受損的苦惱。
媽的,老子再也不想打仗了!
“行了,這次你立了功,等賊人屍首送到廣州府大約能換上些賞銀,到時候再買杆新銃便是。”
聽到白元潔這麼一說陳沐登時瞪大了眼睛,“殺人還給錢,還有這事?”
“我大明律法。”白元潔微微揚起下巴,看陳沐的眼神像看個白癡,“論首級功,有功者升實授,不願升者賞銀!你還想坐到什麼時候?清點傷亡……永壽小旗下死了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