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壽沒平白受氣,又送銀子又請人押妓飲花酒,陪著笑臉花費良多,風月場上倒是暢快合意,轉頭登門拜訪便吃了閉門羹,被門房小吏晾在門口整整一日,才拿到他想要的試百戶之職。
張永壽的首級足夠,不但升了實授,還越過總旗官直接給了試百戶,補在清遠衛東邊的清遠峽百戶所,陳沐估計這次回清遠,再見麵也就難了。
好在陳沐並不期待與張永壽見麵。
不比來時黑嶺遇匪,興許是黑嶺的賊人知曉了這群軍戶厲害,回清遠一路平平安安,空費白元潔嚴謹防備。待回到百戶所,旗下餘丁拉著幾人問東問西滿是好奇自不必說,邵廷達搬著馬劄坐在院子裡給人講著在廣州府的所見所聞,尤其是對自己與青樓姐兒一度春宵的事自吹自擂,氣得他婆娘一直在後頭拿手擰他。
陳小旗這兄弟生得皮糙肉厚,挨擰跟沒事人一樣,笑眯眯地接著講。不過夜裡興許是邵廷達拿出人腦袋換的胭脂水粉,讓陳沐在自己屋子裡聽了半宿幸福的貓叫。
與旗下眾人歡愉的心情不同,因為內心中早就對廣州府的繁華有所預期,故而即使有所驚喜,卻也不至像邵廷達他們那麼開心,他腦袋裡一直在回想白元潔說的話。
顛覆他的價值觀。
祖上出身衛指揮使,官職同為從七品小旗的張永壽,可以被官員的仆役晾在外麵一整天,這是有多瞧不起他?這可能是比直接揍張永壽一頓還要侮辱的做法,偏偏張永壽沒有任何辦法,隻能等出廣州府一個人發狠砍樹。
人或許都是得隴望蜀的,永遠都不知道滿足。
在陳沐看來,張永壽尚且需要如此,若等他有功升職,怕是還比不上張永壽的待遇,到時候又當如何?
白元潔沒打算讓陳沐歇著,次日一早,便有白氏家兵叩響陳沐的破屋門,揉著眼睛迷迷糊糊打開門,來的倒還是個熟人,上次騎著馬去田壟上給陳沐送倭銃的那個,抱拳便道:“陳小旗,百戶有令,此後直至春季,你旗下軍戶隨同戍衛清遠城南安遠驛站,請你今日啟程,操練軍戶輪崗值防,不可懈怠。”
“安遠驛?”
陳沐重複一遍需要職守的地名,對清遠近畿他沒有概念,索性記下稍後自找邵廷達問詢,才剛抱拳張張口想要說什麼,便見這見過兩麵的白氏家兵遞交公文後又是一拱手,轉頭離去。不過才走兩步,轉過身來看了陳沐一眼,稍稍躬身抱拳道:“多謝陳小旗黑嶺護衛我家主人周全,在下白七,告辭!”
說罷,白七走至院外翻身上馬,一騎絕塵。看他離開的方向,並非百戶衙門而是清遠城,多半是白元潔直接回了清遠城鳳凰街的白氏老宅,陳沐也就不想著給白元潔送銀子了。
多多少少,白元潔心裡向著他,在黑嶺夜戰救他一命不說,還在後麵避免了張永壽貪心帶來的麻煩,於情於理,這恩義他得報——到時候,送他份大禮。
陳小旗的命,可不止區區十兩銀子!
“小八郎,召集軍戶!”
貪睡的小孩從夢裡被喚醒,披著破棉襖挨家挨戶把幾個軍戶叫到陳沐家院子時,他已經穿戴好衣甲,扣上鐵笠盔,在魏八郎的侍奉下插好背後的認旗,吐了漱口水對幾人說道:“百戶所的調令下了,直至明年開春,輪值安遠驛站——安遠驛站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