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賜不是陳沐給的,那無非隻是把朝廷對戰果的賞賜提前發下去。
那隻能決定作為分配者,他夠不夠賞罰分明,是他的信,卻不能決定他的威。
受罰的老卒都被安排在傷兵營,夜裡陳沐帶了幾個人去看望,坐著和傷兵聊了兩個多時辰,講自己打仗時像新江之戰時的經曆。
次日,出征!
換上周行請調下來的鎧甲,旗軍的精氣神立馬就不一樣了。
鎧甲都不是什麼好貨,東南軍備本就鬆弛,最好的甲械都緊著募兵、然後是營兵、最後才輪到衛所軍,一百副鐵甲大多是經年的鎖子甲,防護性能好的紮甲已屬鳳毛麟角,隻有十幾件。
就那寥寥十幾件,還多半是老物件,甚至有五件是明初時的製式。
皮甲倒都還不錯,這玩意兒不像鐵甲,禁不住幾十上百年的屯放。
布甲是鴛鴦戰襖,厚厚好幾層打著泡釘,也能起到些防護效果,不過在這個日頭的廣州府,它最大的效果並非防護而是幫助旗軍快速中暑。
陳沐騎在馬上頂著鐵笠盔微微揚首看著持矛帶刀腰上纏繩索的旗軍踴躍自身側行進,很是欣慰。
揚鞭指著旗軍對左右兩個副千戶道:“嚴明軍法的好處,旗軍比先前勁足多了!有這樣的士氣,我們一定能在濠鏡駐軍!”
鄧子龍斜眼兒撇著陳沐,眼中有揶揄之意,感情是以前上戰場大呼小叫著讓鳥銃隊放‘戴綠帽的、穿黃衣的’陳總旗,現在也知道嚴明軍法的好處了。
但這話想想就得了,剛被罰俸一月,鄧子龍拱手義正言辭地說道:“千戶說的對啊!”
倒是孫敖大大方方地笑出聲來,對陳沐道:“千戶是不知道,現在正是軍心可用之時,從香山勾來三個百戶所的旗軍,一聽說今日出征是要幫百姓和咱自己把六榕寺和尚占的田地搶回來,各個歡天喜地!”
“都是左近百姓的出身,哪個沒見過寺廟搶占民田、放利聚財的,廣城裡的老爺們才信和尚廟,城外的窮苦百姓哪兒有銀子去孝敬佛爺,就算信,信的也是淨土白蓮。”
陳沐輕笑道:“百姓想信什麼就信什麼,但彆管是神還是佛,占土地就不行,和尚是這樣、濠鏡的異教徒也是這樣,都得搶回來。”
陳軍爺說完才反應過來,他居然說出‘異教徒’這個詞。
旗軍後麵是數量龐大手提肩扛農具的餘丁,似乎是受行軍陣形嚴整的旗軍影響,他們也不自覺地排成長隊,尤其在有旗官跟隨的情況下,各個大氣都不敢出,好似他們最終要去到的農田就是戰場一般。
“千戶信什麼?”
“跟你一樣。”聽到孫敖問話,陳沐灑然笑道:“信祖宗,那些神明才顯聖幾次,救過幾個人?我的祖宗每隔幾年救成千上萬人脫離苦海,信佛信神不能讓百姓趕走元軍,我族祖宗能!”
說著陳沐壓了壓帶著箭傷的鐵笠盔遮擋刺目的日光,揚起馬鞭策行而出,暢快笑道:“走吧,攆走占田的和尚,往後讓香山百姓信你們!”
跟在後麵跨坐馬上提著鐵棍的天時法師聽到這句,提著韁繩的手向上豎起默念了句佛號,道:“立地成佛。”
說罷,一夾馬腹跟著騎行而去。
陳沐帶著大和尚沒彆的意思,要真碰上講理的寺僧,就讓大和尚跟他爭論佛法去。
他不跟和尚頂嘴,以己之短擊敵之長是傻屌。
就像周行第二個請求一樣,香山縣想要升府,這事不好辦,往上的不說,單單周行想象中的香山府下轄諸縣,如今都和他同樣是平級縣令,誰又樂意受他轄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