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台平時是用不上的,因為百姓手裡彆說炮了,一個村子鳥銃都隻有十杆上下,倒是軍府未限製百姓自造弓弩,隻要村尉每季向軍府報備兵器數量即可,因此移民手中有大量投射冷熱兵器,但沒有火炮、火箭。
這是為官軍準備的,一旦前線開戰,官軍即使失去營寨,至多後撤十裡立即可進入沿途圍樓守備,沒有兵器的移民百姓能撤到下一次村寨,而虎蹲火箭、二斤五斤野戰炮拉上樓裡就能打響另一場守備戰。
楊策一路走來,單單官道沿途便見到不下二十座圍樓,有些圍樓已修築完畢,有些圍樓才修到一半,百姓還住在樓外的小宅院裡,村落遠處的瞭望樓上始終有百姓向他麾下奇裝異服的海盜隊伍投來好奇的目光。
但不論修好的、沒修好的,軍事素養高超的楊策一路心都懸著,因為他能感覺到自己始終在南北兩側那些圓形堡壘的監視之下,而如果那些圍樓擁有火炮,他們行進的這條官道剛好在兩側火炮的最大射程之內。
要不是有北洋騎兵引路,楊策恐怕他這夥兄弟走過明西邊境,性命就撂在這了。
有時官道進入山脊,騎在馬上向遠方極力眺望,目力範圍內能瞧見官道一側兩三座這樣的圍樓,遠離的官道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座——這太恐怖了呀!
他在西洋上見了不少歐洲人的棱堡,要說起防禦能力,他認為這些圍樓比那些棱堡弱了不少,畢竟體量在這擺著,大多數圍樓跟棱堡比起來都太小了。
但問題出在哪兒?
這是民居。
沒有哪個將軍會發一兩千甚至更多的兵力去攻打這樣一座民居,毫無意義。
但它們就在這,扼守著官道,你不打就無法再向前進;它們就在那,扼守著新大陸大明治下的每一片郊野,你不打就無法控製每一寸土地。
每個村子住著移民、原住民上百戶,至少在新西班牙指揮使袁自章的官方口徑中,官道兩側及邊境線上每座圍樓都至少有一小旗正規軍與百名民兵。
依托這樣一座土樓,沒三五百人能打下來?就算帶一門炮也不行,一來火力有限、二來炮打完了也未必能打出缺口、三來即使僥幸打出缺口最後還是要攻城。
楊策估計了一下自己統帥和西班牙阿爾瓦先前統帥相同兵力來從這裡攻向常勝,想了一路也沒好的解決辦法。
圍樓非常拖延時間,又封鎖了各處要道與荒野,想大軍繞過去非常難,又杜絕小股部隊分散入侵的機會;但另一方麵又為明軍提供了絕佳的進攻路線,隻要一座圍樓拖著,明軍就不但能正麵抵抗,側麵甚至背後發動襲擊和包圍都有可能。
即使有三萬軍隊又能如何,土樓確實打不過你,但你才拆四五座圍樓時間就已經夠明軍從常勝趕過來了,不但趕過來,還能從臨近村落得到極好的補給、水源與休息,保持極高的戰鬥力跟你決戰。
更關鍵的,在楊策眼中這種遍及大明在新大陸實際控製土地上拔地而起、移民消耗巨大人力物力修築的圍樓意味著一種精神,一句話——老子來了、修起圍樓,從今往後,誰也彆想讓我從這離開。
這數十乃至數百座傲立於新大陸腰間的圍樓,恐怕是萬曆年間天下最轟轟烈烈的移民建築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