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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陳九經被侍女帶到城中一座年久失修的小樓外,門口站著兩名穿戴鐵片胸甲的那拉瓦王國衛兵,看上去他們精神疲憊,不安的眼中望向任何人都透著濃烈的不信任。
陳九經知道這座宅子,過去屬於一名伯爵遺孀,不過在他入城前就不知道跟情夫跑到哪裡去了。
屋裡的情況和他在這裡見到的每一間屋子沒什麼兩樣,空蕩蕩的房間擺著簡陋的幾件家具,最顯眼的是一張臟乎乎的破木桌,桌旁坐著幾名看上去像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根本區分不出誰是貴族誰是士兵。
廚房房梁上吊著兩口不知從哪弄來的大鍋,一口鍋裡正煮著濃稠的湯汁,上麵浮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另一口鍋盛著半鍋沙子,幾塊麵包在上頭烘烤著。
不大的房間裡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人們的心情有些低沉,並不知該如何向走進來像是主人的陳九經行禮。
陳九經也沒理他們,徑自被侍女帶著走上二樓。
吱呀聲中,二樓最大的房間裡有一張看上去臟兮兮、並不舒適的床,床頭木櫃擺著昏暗的蠟燭燈,令陳九經驚奇的是這個燈長得很像他們北洋的煤油燈,同樣有玻璃罩,隻是做工糟糕沒那麼精巧而已。
屋子裡整齊地站著三排人,昏暗的燈光裡這些穿著閒服或披掛做工簡陋的鐵片胸甲的人們都微微低著頭,兩手放在胸前沉默不語。
床上躺著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人,他有一頭棕色短發嘴邊蓄著一圈寸長的胡須,上半身纏起布帶還滲著血,體態健壯營養良好。
隻是現在臉色蒼白,兩隻眼睛平靜地閉著,除了胸膛還在緩慢起伏,看起來就像死了一樣。
陳九經的親兵推開擋在前麵的人牆走到最前,同瑪格麗特站在一起,他看見床上躺著男人右耳戴著一隻生鏽的鐵耳環。
屋子裡彌漫著難聞的氣味,正逢瑪格麗特的抬頭的眼神望過來,陳九經朝床上努努嘴,問道:“波旁亨利?康古魯說他身上有箭傷,看起來快要死了,你們怎麼不救他?”
“仗打完了?小聲點。”瑪格麗特的臉上露出不被理解的愕然,她拉了拉陳九經的手,重新低下頭去,輕聲道:“我們正在救他。”
是的,正在救。
在波旁亨利的床邊,一名身體籠罩在黑袍中的年邁牧師正跪在那,攥著納瓦拉國王的一隻手,另一隻手按著床邊黑封皮、看上去非常厚重的書,用低沉的嗓音認真地說著什麼。
“神明會來到你的身邊,如果你願意放棄日內瓦教宗,教會能重新接納你,跟著我重複:我發誓棄絕以往我所犯的所有過……”
陳九經的右臂攬著自己的身體撐起左臂,左手緩緩揉著眉骨,隨後張開揉了把臉,非常無力地在麵前揮舞兩下,麵上露出極為不解的神色,終於再也忍不住,轉頭對瑪格麗特問道:“你們是這樣處理箭傷的?”
他終於知道法蘭西為什麼會用左手跟自己的右手打了二十幾年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