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為自己的話增強信念,騎士攥長劍柄的手明顯用了一下力,久經比武考驗的法令騎士並不畏懼互相衝鋒,但女真人這種與夜幕同時降臨的突襲手法、迭陣交替的踹營手段、前陣馳突後陣趁亂手銃重弓貼臉勁射的特有戰法,給騎士們帶來沉重的心理壓力。
太不‘騎士’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康古魯心裡也很無奈,這種戰法其實比挾槍對衝更加冒險,但這是曆史遺留問題。
女真諸部僅有葉赫部重視騎兵,其餘諸部都是山地漁獵步兵,這便決定了康古魯部下女真勇士絕大多數是不精馬術的,且即便是葉赫部騎手,習慣的也是縱馬馳射或乾脆是騎馬重步兵與騎馬步弓手。
他們不像大明九邊騎兵,一直以來九邊廢弛歸廢弛,但寫在練兵書裡的訓練科目騎兵就專練挾十五尺長矛衝鋒;女真諸部沒這土壤,偏偏在這用輕弓馳射玩不轉。
法軍騎士一個個像鐵王八殼,讓板甲鐵浮屠現在練挾矛衝鋒,絕對拚不過人家從小到大持之以恒訓練的騎士;縱馬輕弓馳射過去,對人家來說又像撓癢癢,你一箭出去人家沒事、人家反手掏出轉輪火槍把你打落馬下哭都找不著地。
留給板甲鐵浮屠的路隻有兩條,一批人持骨朵金瓜、長刀大斧纏鬥,另一批迭陣入營趁機持重弓、火槍就近射擊……不是他們像就近射擊,為破重甲,重弓重箭射不得遠,還要專門貼近去搏那穿透麵甲的機會。
都很難。
“沒什麼,前年德意誌新教學者海因裡希·賓廷先生做的世界地圖,世界是個三葉草。”
蒙田不但站在火把下,他還沒有戴頭盔,那頂與鎧甲一同購置自意大利的護麵高頂盔被放在一旁,露出幾乎要禿到後腦勺的腦袋,在火把下反射著光亮,但目光溫和地不像個武士,他帶著笑容把地圖遞給騎士:“你看,耶路撒冷在世界中心,右邊這葉是阿西亞、下麵這葉是阿非利加,左邊這葉是歐羅巴,歐羅巴外麵還有個偏遠海島是英格蘭島。”
“左下角突出的小島是新大陸,阿西亞最東端是印度,賓廷先生畫的世界就這麼大。”蒙田終於說出引他發笑的原因:“一個世界上不存在的國家對我們宣戰了。”
從來不承認自己身份的學者點著頭,騎士正點頭應和,突然拔出腰間長劍橫在手中,他們的目光都向營地外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望去,因為那邊又響起了轟隆的馬蹄聲,搬運木柵的士兵都端起兵器緊急集結,騎士立即讓蒙田戴好頭盔,高呼著命令一隊步兵聚在他身旁,對蒙田抱怨道:“世界總是如此,讓人睡不安寧。”
蒙田滑稽地戴上頭盔,費了半天勁才扣好身上解開的皮帶,生疏地跨上戰馬,就這些事就已經讓他大口喘氣了,更彆說還提著沉重騎槍……即便如此,生性樂觀的他還是不忘念叨兩句:“可彆抱怨世界,要是我們離開,他也不留你。”
四下裡,營地亂成一團,大多數才剛躺下沒多久和衣而睡的士兵亂糟糟衝出藍白色相間的軍帳,大明騎士帶著起伏呼哨縱馬掠過木柵的聲音已近在咫尺。
這是他們今夜第四次襲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