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後悔戰壕挖這麼低了。
從這個視角向拴馬橋上看去,平視到的淨是馬蹄子,那些原本身材矮小的蒙古馬都變得異常高大,撲麵疾馳給戰壕中的旗軍帶來莫大壓力。
初陣中有旗軍提早放響鳥銃,一點都不奇怪。
端著銃的陳沐都忍不住想要隔上百步先開一銃,但他忍住了。
沒有火炮震懾,成排土默特部勇士下馬在橋上清開那些鐵蒺藜,緊跟著步騎列陣快步穿過橋麵,最先散開的是持圓盾的下馬步兵,迎兩翼明軍箭雨奔跑散開結出盾牆,就在戰壕前數十步。
接著那些騎馬的弓手在盾牆中打馬兜轉,以弓箭向兩翼還擊。
陳沐舉著鳥銃架在戰壕前斜置的木盾上,舔舔乾澀的嘴唇,他們這支鳥銃隊好像被選擇性忽略了——他以為最先會受到射擊的會是他們,卻沒料到那些土默特人像沒看到這裡一樣,直接與兩翼的鄧子龍、呼大熊開打。
這麼大的戰壕,盾牌後麵露出幾百個密密麻麻的腦袋他們看不到嗎?
他們確實看不到,隔數十近百步重重雨幕,戰壕外還添了一片倒矛刺,就連有些初陣被擊退的蒙古兵都不認為這裡還會藏人,何況……那些被火炮轟怕了的北兵連部落首領都被轟死,早就不成建製了,又怎麼會被吉能再派上來。
人們在攻上拴馬橋的當下便會下意識認為這是一道阻攔騎兵的壕溝與土坡,即使有人,也該在土坡後麵。
陳沐是輕鬆了,但對鄧子龍與呼良朋而言,這是一場苦戰。
“強弩,放!”
鄧子龍已經忘記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指揮過弓弩部隊了,曾經在營兵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冷兵器如今恍如隔世。周遭募兵隨其號令慌裡慌張地抬起大小弓力不一的強弩,高高揚著弩機扣動扳機,一片崩弦之音裡,矢發如蝗。
“上弦!弓手攢射!”
上百張強弩齊射如敵騎陣地,到處是弩矢釘在木盾上發出哚哚的聲音,接著身邊便響起令人牙酸的強弩上弦,也夾雜著己方軍士被土默特弓手命中而射得哭爹喊娘的慘叫。
鄧子龍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有流矢帶著嘯音釘在他的胸口,猝不及防被衝力打得後退半步,下意識低頭去看,身上卻幾乎沒有任何感受,隻像被推了一把般,引他揚起笑容,繼續發號施令。
沒有人在乎雨天對弓弦弩弦的影響,哪怕打完這場這些弓弩全都廢掉都無所謂,何況雨水也沒那麼大的破壞力。
無非是獸筋魚膠遇水膨脹,會變軟罷了。
跟著陳沐,用慣了鳥銃的鄧子龍看來,弓弩變軟不變軟,其實都很軟,土默特步兵舉個破木牌就擋住了,大批拋射的箭雨落入敵陣卻未必能對敵軍殺傷,令他焦躁,不時將目光望向戰壕。
陳將軍也太能沉得住氣了。
臨戰不過兩矢,儘管鄧子龍與呼良朋的部下七八百張弓弩不停攢射,但對敵騎造成殺傷著實有限,反而橋上源源不斷的敵騎正在步兵外圍盾牆保護下大批渡河,在盾牆內遊曳的騎兵環陣越來越大,不斷向兩翼拋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