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
“白靜臣了解情況,他知道衛軍應該怎麼練,部堂,南洋衛港正給朝廷造大船,能放十幾門炮的大船,不是佛朗機那種小玩意兒,就是永定門下陛下賜名鎮朔將軍的千斤重炮,那是船炮。”
陳沐翻出包裡張永壽這次送來衛港大鯊船的構圖,遞給譚綸,道:“三十艘,三十艘五百七十料的炮船已經下水,其中交給廣東水師參將陳朝爵巡行外海,他的艦隊由六艘五百料大鯊船與十二艘二百六十料鯊船組成,如果再碰上倭寇,一輪齊射就能把他們的小船轟碎!”
“如果現在南洋衛換指揮使,這一切停下來,那這些都沒了,船會壞、人會死。十年二十年後,衛所依然鬆憊……”
譚綸一直靜靜聽著,等陳沐說罷,這才道:“陳將軍,沒有倭寇了,我等已將其殺絕。”
譚綸也是南將,儘管他是文官,可實際上他才是親手殺死倭寇最多的明朝將領,以知府的身份。不靠鴛鴦陣、不靠鳥銃火炮,唱一台大戲持一柄腰刀,他自己都不知道殺死多少倭寇。
他太清楚,隻需要看一眼船圖就明白,這東西不是為倭寇而生的,與倭寇相比,這樣的戰船就好像用大炮去打螞蟻一般。
“這種船,是為你在廣東武舉鄉試裡所做海政,你想麵南開戰,去奪馬六甲。”譚綸一語中的,此言即出,就連一旁飲茶的吳桂芳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隻有侍郎劉燾不明白譚綸說的是什麼,就聽譚綸接著道:“你在南洋衛,為的都是這件事。”
陳沐沒有說話,他沒想到譚綸看過他的武舉試卷,但兵部堂中對此最震驚的絕非陳沐,而是吳桂芳。
往事曆曆在目,吳桂芳一直是欣慰的,他在兩廣提拔一個在戰事中初顯崢嶸的小小總旗任千戶,破格至極。如今堪堪幾年過去,那個小總旗以戰功以材勇官拜鎮朔將軍,領萬全防線,他是應當欣慰的。
但他昏花的老眼想象不到,那個小總旗想做的比這個要多得多。
他以為鎮服濠鏡澳上的番夷,這件事就已經結束了,繼續維持下去,就很好,卻沒想到陳沐想麵南開戰,打到馬六甲去。
最重要的一點,陳沐在此時表現出的沉默,是說明譚綸說對了——他就是要開戰,要打馬六甲。
“大明的威脅,是北方,你看見了,虜騎南下輕則破大同山西,重則兵臨京師。”譚綸攥手成拳錘在茶案,道:“千瘡百孔之下,何來餘力麵南開戰,有百害而無一利!”
“大明有許多百姓,可你知道為何你兵鎮宣府,陛下依然讓你率民南歸?天有好生之德,兵為不詳,陛下不願讓百姓死於非命。”
“你知道百姓是什麼樣子,也許你想,百姓總會死的,可死於死之間,有大不同;他們可以在大明的土地上餓死、可以在大明的土地上病死,那是當地官吏不作為,可罷免可整治,可勵精圖治!當他們在塞外、在海外,在我大明所鞭長莫及之地像野狗般為人宰殺,你怎麼辦!”
譚綸搖搖頭,看向陳沐:“你沒辦法。”
“我以為大明的問題不在南倭北虜、不在文恬武嬉、不在貪腐也不在過於富庶或國庫貧窮,而在穩定。”陳沐也跟著搖頭,“自建國初就是如此,穩定,各級官吏要的並非進步而是穩定,現在可以穩定,名臣滿朝武材遍地,大明當然穩定。”
“三十年五十年後呢,譚部堂、吳侍郎……請容沐恩晚輩告辭。”
說服不了人,陳沐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說下去,說得多了仿佛他是個憤怒青年。
“陳將軍!”
陳沐已經起身走出幾步,被譚綸叫住,譚綸也已起身,他對陳沐道:“老夫要請假還鄉,會告訴五軍都督府,仍以白靜臣代南洋衛指揮,先把宣府做好吧,海政的事,決定不在你我,稍安勿躁。”
陳沐轉身行禮,緩緩走出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