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璘像聽到天大笑話,嗤笑道:“無稽之談,這如何能是好事。”
李旦斂起袖子露出傷疤,抬手指著遠處海上空中飛行的大鳥,道:“那些鳥,在我小時候是沒有的,它們跟西洋人的船艦一起過來,這些年越來越多,尤其呂宋,航路上滿天都是;在呂宋,那有數萬定居的明人商賈、百姓稱我為甲必丹,求我幫他們決斷事務,那些奴役他們的西洋人,義父說他們的國家叫西班牙。”
“他們的國家遠在萬裡之外,但馬六甲、呂宋,大明的屬國被一一攻掠,不講羈縻,搶走看見的一切,奴役剩下的人。”
“西洋人和我們不一樣,不單單在眼睛、皮膚、頭發的顏色。”李旦指指心口,“他們似乎每個人都懂算數,精於銃炮、貿易與航行,富有智力但無恥不知禮義,為想得到的一切不擇手段且不認為那是錯的。”
“聽起來……”陳璘又飲了一口酒,皺著鼻子,道:“你像是在說鎮朔將軍。”
李旦楞了一下,細細想來陳沐確實和他所說很像。
一旁依靠船舷的白元潔已笑出聲,走過來從甲板上拾起酒壺晃了晃,飲了一口對李旦道:“接著說,彆聽他打岔。”
李旦搖搖頭,“義父和他們不一樣,義父並不無恥,知禮義明事理,況且,義父的不擇手段是他堅信這麼做的對的。”
“有什麼分彆?勾結鎮將誘敵入侵是忠,串通倭寇售賣銃炮是義?陳某根本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他可知道此事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複!”
“沒有萬劫不複,盤踞呂宋的西班牙人少得可憐,妄自尊大行徑野蠻,他們的大船僅有十幾艘,根本不會是南洋衛的對手,隻要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就能攻下呂宋!這是開疆擴土的功業,為此哪怕冒險都是值得的,何況根本無險可冒。”
陳璘沉默良久,抬手找白元潔要酒壺,接過酒壺卻發現是空的,幾下搖晃用力拋入海中,轉頭對李旦問道:“你確定,他們隻有十幾艘大船?”
“像這麼大的船,隻有一艘,有時在、有時不在,其他四百至千料戰船居多,達十數艘;餘者皆為小船,他們的船便於炮戰,但主要目的還是跳戰,大船像海上營寨般,船首有撞角、艏樓很高,比福船還高,一旦碰撞後他們的水兵能輕易登上其他戰船。”
“但是火炮,並不強於南洋水師鯊船,我和林鳳跟他們的千料炮船在海上打過,小鯊船對付他們隻要不接戰,能占儘便宜,福船吃虧得多,他們船上多用且勇且憨的倭人,跳戰最是凶悍。”
不知陳璘被李旦話語中哪一句所打動,看上去竟有些接受的意思,問道:“說說想法,如何引誘他們來攻南洋衛,除了南洋衛,廣東各地都扛不住十幾艘大船的進攻。”
“這個容易,收買些倭寇與海寇,水師隻需跟林鳳演一場反目成仇的戲,找些廢船在海上相轟,讓海盜看見,露出我水師戰力弱勢打了敗仗元氣大傷的模樣,水師退入伶仃洋,他們自會去散布消息,何況還有我推波助瀾。”
“我去呂宋繼續當我的甲必丹,一旦開戰,我會率艦隊跟他們一同過來,中途倒戈以防不測。”
“回來時義父說了,他盯著呂宋和馬六甲已經許多年了,準備充足且有心算無心,即使是最平庸的將領都不會在一開始輸掉這場海戰。他說要複仇,我也不知是為誰複仇,義父沒有細說,可能是為過去的朝貢國吧——義父說,等他回來,要用大炮轟開西洋人的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