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有些人是瘟神,有些人也覺得你是瘟神。
比方說張居正,他就覺得朝廷這個鎮朔將軍……也不好說是瘟神,應該說是個討厭鬼。
有點像海瑞,但還不一樣。
人們知道海瑞,無論哪個輔臣,都知道海瑞能做什麼、會做什麼,所以海瑞對百官而言是火藥桶,但對閣臣來說,是一把非常保險的刀,絕不會出意外。
高拱和張居正知道陳沐想做什麼,他想出海南征,雖然說是給朝廷掙錢回來,但其實在時人看來,多半是希望能取得開疆辟土的大功,這也不是多壞的事。
但壞就壞在他是陳沐。
誰知道陳沐能做什麼?
“鎮朔將軍走了?”
陳沐走後,張居正從書房走出,見到遊七問了一句,遊七點頭,斟酌著對張居正問道:“老爺不喜鎮朔將軍?他走的時候神態自若但腳步慌張。”
“慌張?”張居正嗤笑一聲,“他應該慌,無妨,讓他去吧。”
遊七極擅揣摩張居正的心意,並因此成為當朝次輔心腹。可這一次,他卻看不出張居正對鎮朔將軍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待見。
斟酌良久,他從袖中取出一方小畫,呈給張居正道:“這是鎮朔將軍入府時贈與仆,老爺不喜其為人,仆這就退回去。”
“狗……”
張居正端詳著畫紙,皺眉良久才勉強認出畫上動物,“狗,狗和羊、臨江仙和念奴嬌,陳鎮朔的字名不虛傳。哦,能換千兩銀子。”
說著搖頭笑笑,輕飄飄地把畫遞回去,道:“送你的你就留著吧,他的銀子不是貪贓枉法來的,但你缺錢從府上支,不要去換;回頭把書房的道德經給他送去。”
“誰也不知道他能做什麼、他又會做什麼,不懂中庸之道,原本還想把他留京做都督,可他卻又萬裡覓封侯的誌向。”
張居正望向府門緩緩搖頭,輕甩大袖回到室中。
“誰敢把他留在京師!”
陳沐沒在京城多待,去國子監看望楊應龍一趟,給小舅子送了匹口外好馬,轉頭就回宣府。
他還真沒想到張居正一直對他有所安排,說他是六部尚書敲打一頓後,表露出陳沐木秀於林不適合留在北方的意思。
也算是跟他通氣,以免將來調令下來太唐突。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要走的路,區彆隻在於有些人知道,而有些人不知道。
陳沐知道張居正出於好心,有讓他留於京師的意思。留在京師當然好,既不必上陣搏命也不用苦心孤詣,如果他能放下心中所想,或許等待他的將會是舒舒服服的一生。
官拜一品隻是時間問題,這是大多數人三生三世所無法企及的尊貴地位。
如果可以,陳沐真願意就此留在京師享世間樂趣,但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