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白膩的頸子,白蓮瓣兒似的下巴微微揚著,抿著一點櫻唇上略高的鼻梁透著英氣,瓜子臉上雙眼微閉,長長的睫毛悄悄顫抖,映著紅燭陳沐覺得她白得發光。
楊青鸞慢慢睜開眼睛,終於清晰地看清楚自己等待兩年的男人是什麼模樣,萬般委屈湧上心頭,眼眶盈出晶瑩,道:“我還以為你不來接我了……”
陳沐深吸口氣,道:“有些事,我要先告訴你,我有……”
“妾身都知道,你有小妻顏清遙,在京師宣府多虧有她替妾身服侍左右;有兩名義子是南洋甲必丹李旦和廣東副總兵陳璘之子陳九經;一名養子是清遠人故潮河千戶所千戶陳八智;明日祭拜宗廟祖宗,從此以後生是陳氏人、死是陳氏鬼,妾身都知道。”
楊青鸞的搶答與言語中的堅定無所適從,實際上他也清楚,這兩年裡有太多時間讓楊青鸞知道自己將會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頓了頓才問道:“那你知道,陳氏沒有宗廟麼?明日是不能去祭拜的,等清遠宗廟蓋好,還要半月。”
他一破落軍戶,哪裡來的宗廟,就像陳沐在戰場拚殺時心底的一口氣一樣,他死了都說不清會埋在哪兒!
楊青鸞似乎對這事猝不及防,並未出言思索片刻,腦海中似乎在判斷著是不是這世上還有人家裡沒有宗廟,然後才頷首點頭道:“妾身現在知道了,那就依夫君,半月之後再行告廟。”
從抵達廣州府起,這一天的一切對楊青鸞而言都聞所未聞,她沒聽說過誰成婚是要乘坐巨大炮艦出海的,也沒想過嫁給年輕指揮使卻變成朝廷一品大將軍。
明朝沒有大將軍號,左右都督就是過去的大將軍。
全天下最年輕的大將軍,在今年之前,是薊鎮四十三歲的戚繼光。
其實南洋衛這一切都讓自小到大二十二年養在播州深閨的楊青鸞感到無所適從並格格不入,這些人不論南兵北將,似乎每個人與每個人都那麼熟悉,唯獨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問道:“夫君總是苛待下將麼,妾身看鄧將軍今日似大仇得報。”
“哪有什麼仇啊,就待他們好著呢,他們待我也好的很,武橋就是沒事找事。我讓南洋衛給他造了條船,一千二百料的大戰船,蒙鐵皮放大炮的那種,很厲害很厲害的大船!”
說到這個,陳沐也不尷尬了,拉著楊青鸞坐到床榻邊上,滔滔不絕道:“不怕火燒,現在海麵上也沒人能打過他那條船,赤海都夠嗆,就咱過來時坐的那條大船,那都不一定能擊沉它,武橋他還不滿意,怨氣大著呢,就因為個名字。”
楊青鸞對海戰並不感興趣,但她對陳沐感興趣,側耳傾聽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船的名字叫狗剩,你彆笑呀!”陳沐表情非常認真,道:“咱們船多,不興給船起名字,夷人國家大多喜歡一條船起一個名,還都特威風,像什麼女王號、海上君王之類的東西,他們沒避諱,什麼都敢起,你想想它們和狗剩遇見會怎麼樣?”
陳沐攤手道:“海上君王號被狗剩擊沉了;女王號被狗剩俘虜了,多好啊。武橋還老覺得陳某是個粗人啥都不懂,咦!”
“等我們的船隊拿下馬六甲,繼續向西,就會遇見一個國家,他們的海軍正在變強,將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在他們的語言裡,神,讀作狗的,兒子,讀作散,他們到時候會怎麼叫狗剩?”
陳沐吹熄紅燭,緊握雙拳。
“上帝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