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麾下海寇倭人近五千之數,如此兵力閒置,難道放著讓他們去為禍海上?”陳沐對海寇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道:“既可引其向善,何必逼其從惡,如林鳳道乾之輩,皆可立功受賞,值此海外大亂之時建立功業——陳某認為使大明添一二海上悍將,遠比送兩顆首級回去要好得多!”
“過去我水師不走遠海,每逢倭人渡海,旗軍便僅能被迫防守,是以倭寇屢屢侵我沿海。今我海軍勢大,戰艦旌旗遮天蔽日,哪裡還有倭寇?即使還有,他們尚未至海岸就被滅了。”
海瑞仍然覺得不妥,道:“祖宗立下通倭之罪,大明律法有這規矩,陳帥卻在麾下招倭攬寇為己用,豈不視法度為無物?”
“可祖宗也用降敵作戰,那廣城右衛色目人蒙古人早年都是祖宗之敵,如今哪個不是我大明將校?北疆討虜大捷,馬帥以其麾下蒙騎踹了俺答大營,以戰促和,邊塞烽火不燃鑄劍為犁,難道對天下不是好事一樁?”
“陳某初曆大陣仗,就是在俞帥麾下擔任監軍,監降倭伍端的軍,讓他去與賊人分個生死!”
“剛峰先生,陳某是素來敬你品格重你才華,但要在呂宋任事,有件必須先跟你講清。”陳沐肅容正色問道:“大明的軍兵與投降倭寇的性命,孰輕孰重;大明的百姓與海外異民,孰輕孰重。”
“先生過去曾做過決斷,貧苦百姓與富有士紳之間,你選擇在難斷案件中讓富有士紳吃些虧,陳某是認同你做法的。因為一樣幾畝田,富有士紳即使吃虧也無傷大雅,但貧苦百姓興許會為此丟了性命。”
陳沐說著兩眼看著海瑞神色,換了更舒適的坐姿道:“這一次的選擇要難的多,不論你選大明旗軍還是投降倭寇,都有人死;不論你選大明百姓還是海外異民,都有人餓——老先生一輩子都做個好人,但在南洋在海外,你做不成好人了。”
“凡陳某黨羽,百年之內,罪大惡極;百年之後,罄竹難書,此事功在千秋罪在陳某。老先生若想保全英明,陳某為你備船回瓊州府,我以項上人頭擔保你能看見大明日益富裕。”
“如果你選擇留下來,就必須做出對大明有利的選擇,因為大明不再偏安一隅,新的天下已經聽見大明的聲音,那就是大明的軍兵比這天下任何國家的軍兵性命都重要;大明的百姓,比這天下任何國家的百姓,都重要!”
海瑞眨眨眼,看著陳沐一步一步朝主座走去,張張口沒說話,又眨眨眼,看向一邊坐著年紀輕輕的趙士楨。
老先生很想問問,你家幕主一直這麼神經麼?
明明就是個任用倭寇的小事,用就用、不用就不用,拿祖宗之法已經很完美地說服海瑞了,羈縻招降,祖宗也用過,那沒問題了。
怎麼好端端的就牽扯出什麼百年之內罪大惡極、百年之後罄竹難書,大明遠征南洋不就是複仇,西夷打了濠鏡港,咱就和他開戰,這麼簡單一件事非用如此複雜的話說出來。
唰!
懸在堂上的皮卷被解下,龐大的世界地圖墜落下來,右側紅色塗料漆著偌大的明,陳沐張手指著周圍大片空白道:“這就是新的天下,在西麵、在東麵、在南麵,大明要加入這場角逐,呂宋僅僅是個開始!”
海瑞深吸口氣,走近兩步,眼神仿佛被世界地圖迷住,右手扶著左臂衣袖,左掌上翻前伸,對著那副地圖。
陳沐露出欣慰的笑意,看來——大明朝又一能人要被自己帶拐了。
結果就見海瑞兩眼一翻,道:“陳帥,魚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