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每個人都敢這麼乾。
費玉乾了,乾得簡單、乾得漂亮,也乾得很笨。
他在夜裡提著礦場碎石的大錘、背著一簍子粗麻繩去了鐵道,把水泥砸碎就像在歸化城的礦場砸石頭一樣簡單。
裡麵的木筋用手一扯就斷,木軌也被砸斷,固定鐵軌的鐵釘對他來說也是幾錘子的事。
輕輕鬆鬆卸下來兩節鐵軌,倒是搬運的時候出了點問題。
問題不大,是鐵軌太長了,丈長的鐵軌扛起來重量倒是還可以,就是走不了幾步就沒了平衡要摔倒,更何況他想多卸幾根帶走。
他是個聰明的人,對此早有預料所以帶了麻繩,栓起兩根綁住兩頭,拴在自己身上,像騾子拖馬車一樣,一路拖回家去。
本來他還想在自家地裡挖個坑埋了,可放院門口天邊都白了,累的坐井邊一點頭,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幾個官差老爺就在院子裡坐著,看見他睡醒嘿嘿直笑,還繞著他你拍拍胳膊、我捏捏肩膀,費玉剛想起來就被鳥銃懟在胸口和後背讓他彆動。
官差說他運氣不錯,清晨護路百戶沿途訓練,發現鐵軌缺了一截,就在前一站把路停了,沒死人。
若是死了人,朝廷要讓他抵命。
鐵軌也沒變賣,隻讓他再原路拖回去,看他家徒四壁也不用賠錢。
但官差也說了,錢是不用他賠,但皇帝爺爺對他有安排了,讓他彆動,說動了憑他們幾個官差肯定收拾不了他,隻能一銃給他斃了了事,怪可惜的。
至於這些官差是怎麼來的……他們發現鐵軌沒了,搜查周圍沒有馬蹄、牛蹄子印,就有一排深深的腳印和跟鐵軌差不多寬的犁地痕跡。
人家沿著草原上犁出的土皮一路就到了他家,鐵軌就在院門口,麻繩都沒解,再一看井邊這爺們兒冒著大鼻涕泡打呼,曳撒倆肩膀跟胸口都磨破了。
失物與人犯俱在,很少有丟鐵軌的案子這麼容易破。
後來就叫他選,要麼去當刹車戶,一輩子都乾這個,月銀九錢,吃住都在青龍上,一個月休息六天,能回趟家。
要麼就去當炮兵,跟著西征部隊去運炮,可能三年五載回不了家見不到老娘,弄不好還要把命丟在戰場上,不知肥了誰家的地。
這麼一比都不用選,肯定要去當刹車工。
老娘說他是漢人,就算出口外討生活也不能跟韃子婆娘串種,結婚他這輩子是不指望了,就想著能給老娘養老送終,也算沒白活。
刹車工吃住不愁、一年能攢十兩銀子,每月能抽時間回家看看老娘,還不用給地主交抽也不必給皇帝交稅,沒有再合心意的事了。
原本都去集寧新修的煤站準備上車了,卻被集寧出口火器鋪那個叫王越的軍爺攔下來,聽了他的事極力推薦他跟著西征部隊當運炮兵。
為此賣火器的王越還把押運他的差役罵了一頓,專門給歸化城的主管這事的千戶寫了封信,這才讓管刹車戶的官員放了人。
王越跟他說:跟著西征,你這兩膀子力氣能殺賊、能立功、能升官,能光宗耀祖。
升官了千萬千萬留在地方,在哪升官就留在哪兒,到時候不但不用交稅,還能專門收彆人稅。
收彆人稅?
費玉從來沒想過他還能收彆人稅,所以他現在穿著北洋軍的棉甲站在戰陣最前線,和他一路同行的火炮站在一起。
他沒練過武,隻在路上學了兩手三腳貓的戰陣搏殺術,領兵的將軍說他沒有多少機會活下來,所以就算運氣好,出手的機會隻有一次。
因此目標明確。
費玉撐開讓他有些透不過起來的棉甲頓項,深深吸了口氣——就用這攥在手心的鋼鐧,像歸化城礦場砸碎成千上萬的石頭,在火炮陣地被進攻時砸斷一些板甲裡麵的血肉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