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說著拿出兩封書信放到譚綸手邊桌案,道:“這其中一封,想必是看了年前雒遵彈劾你,為你鳴不平,陳帥以少見之文華將言官罵得酣暢淋漓,說這天下有三種人言官罵不得。”
“養其父母家國、教其叔父師長、保其護國之軍,說雒遵不知誰為朝廷乾城,隻知私欲下不能安黎民百姓上不能報效家國,隻知仗唇齒之利蠱惑人心——這一封手本,拿出去可是要得罪許多人的。”
譚綸眯起眼來,斟酌著對張居正問道:“是陳南洋手書?他不曾與言官置氣,這是誰要害他吧?”
“他那字跡誰仿的來,工於書法的趙常吉往醜了學都仿不出,天底下敢用炭筆寫手本的,除了他還能找出第二個?”
張居正又好氣又好笑地說著,示意譚綸去看第二份手本,道:“當時多半是帶著氣寫的手本,近年雲南多受緬甸宣慰司攻擾,其地多山道路難行,故不能製。”
“今南洋軍府通商馬六甲直至獅子國,故兩軍府欲南北合攻莽應龍,陸路輜重從廣州府送雲南永昌,水陸四千裡,若由海路走安南,僅需兩千裡,十日可至,路耗甚少。”
“他派去安南莫氏商議借河道的使者被殺,因此打算先助安後黎、占城、安南總兵三家攻滅莫氏,再攻緬甸宣慰司。”
張居正說著一錘定音,道:“第一封手本譚少保看著高興高興也就罷了,不給他發出去,滿腹牢騷話,空得罪人,沒必要拿到朝中去議。”
“雒遵的彈劾少保也不必放在心上,清談之人,怎知治國高論。”
張居正不屑地搖頭,安慰譚綸道:“他得罪過馮大伴,不知夾著尾巴做人終日彈劾這個彈劾那個,馮保想起來了自會收拾他。”
“關竅還在陳南洋第二封手本,這個要拿到朝上去議,請部堂來,就是要心中有底。”
“安南莫氏不尊朝廷,錦衣衛已去探查此事虛實,若確有此事,南洋軍攻莫氏取河道倒是無妨,勝是皆大歡喜,敗剛好將他召回朝中閒養幾年。”
聽他說到這,譚綸猛地抬起頭來,就見張居正無可奈何地歎息道:“當年先帝一紙詔書將他派發南洋,未嘗沒有嬌寵之意,賴其年輕、功勳卓著,哪怕誇下海口為朝廷輸銀不成,教他下南洋玩玩也無傷大雅。”
“把他放在哪裡都能勝任,未必非在海外。”
張居正說著又笑了,隨後肅然道:“仆今年有五旬,往多了說還可輔國二十年,到時經曆南倭北虜的老將能臣都已不在,唯他陳南洋還正當年。”
“他的書吏趙常吉說他以前感慨治倭寇,說大明的倭寇,那些奸妄之徒各個都是走錯路的人傑,叱吒風雲的海盜沒一個死在海上,都死在陸上。”
“就是今年不把他召回來,後年大後年還是要召,等你譚少保辭官,兵部可就沒他認識的人了。”
張居正邊踱步邊說,回過身手指點在第二封手本上,道:“把他召回京師,對他好。”
譚綸點頭,隨後苦笑,咳嗽兩聲拱手道:“緬甸、安南之地,朝中都不甚了解,還需翻找卷宗,不過南洋軍府曆來戰事戰報,在下都仔細看過。”
“陳南洋三絕在船、在炮、在銃,重炮當前強銃在後,專擅以寡敵眾,儘是恃強淩弱。”
譚綸說起這些胸有成竹:“戰力與薊軍不分伯仲,緬安之地皆近海,兩廣曆年來奏報莫氏多次以戰船驅逐我漁民在珠池采珠,更多次被漁船擊退,依在下愚見,與其擔憂陳南洋……閣老還是傳書問問劉南昌吧。”